如在梦中(五)
周亚夫在心底暗暗道。这位将军有着刚硬的面孔和正直的心肠,他无论是在细柳营还是在长安城都会把自己的影子也板得笔直,他像一把大火一样活着,不是烧光自己就是烧光别人。
“总之,我给了这个年轻人莫大的恩情。当我从吴国逃跑,想要逃到你的军队中时,他作为追捕我的人慷慨地放过了我。当这一次我们又相遇时我告诉他我的首级既是升官发财的通天路也是前功尽弃的黄泉水,我劝他为自己的余生考虑,我曾经位次三公,死亡也注定掀起风浪。翻涌起来的浪花注定淹不死梁王,但是绝对可以淹死他。他走了,但我有一种预感我还会见到他。”
“不说了,我们要等的人来了。”袁盎把酒壶放在湿软的沙地上,微凉莹润的陶瓷底部而今陷在泥土里,就像王侯棺椁里的金缕玉衣包裹着尸体,当明天捣衣的妇女来到水边就可以惊喜地发现它,用它斟酒倒水。
冲天的火焰将两岸照得纤毫毕现,年少美秀的女郎隐藏在车辇之中火光之下,任由光影将她的车队分割成数片零散的存在。装饰着翠羽的修长白马即将带着她冲向未卜的前程,而她的父母还在为今夜的胜利满饮金樽,等待着更多的荣宠和权柄。
“你等着吧,”周亚夫轻声对袁盎说道:“使她今夜尊贵的不是道义和感情,让她身后同盟者同仇敌忾也不是家国之情朋友之义,仅仅只是利益和贪婪。她的马拉着她走向的不是康庄大道而是即将决堤改道的黄河,她每向前走一步都会绝望地发现自己其实无路可退也无路可进。她没有一个好的开始,恐怕也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袁盎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周亚夫,“我从不认为她的地位坚若磐石,我只是希望她能撑得久一点,至少要像之前的薄皇后一样发挥一点余热,多拖出一段平静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