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锦履,塞好被子角,哄着喝醉的她安心入睡时的情形,不免悲从中来,这一刻宛若凌迟,遂低语道:“嫣儿,你怕姨丈吗?”
高令嫣悲戚地问道:“姨丈,嫣儿能去天牢看看师父吗?”
元祁本想伸手默默高令嫣的小脑袋,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此刻,他没有办法向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解释唯有用林文津的性命才能保全淑妃的名声与元暻的前程。
高令嫣忽然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滴落在被子上,喃喃道:“师父明明救过那么多的人,为什么没有人能救师父呢?姨丈,你不是告诉嫣儿上天从来不会亏待好人的吗?”
元祁看着一脸委屈的高令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这些委屈是他带给高令嫣的,只得交代碧梧和梨蕊好生照顾着,然后紧握拳头转身走出凤霄殿。他宁愿让高令嫣看到一个独断专横的帝王,也不愿让高令嫣明白皇室的权衡利弊,这是他保护高令嫣的方式。
是夜,高令嫣跑去密道接上易容成宫女的林鹄后就去了天牢探望林文津,可准备劫狱的刘天玉却早一步到达,因此不得不纵身一跃躲在天牢过道的横梁上面,万般往事亦不由得浮上她的心头。她本是无名无姓的孤女,为萧有道收养后易名萧有容,并且被训练成最为出色的细作。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她遭到暗算身负重伤,恰巧被来南离边境采药的林文津所救,但她没想到自己假冒刘天玉再次返回西陵时竟然重遇这位救命恩人。她可以将这份心意藏起,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身陷囹圄。然而,林文津却从未想过逃狱,只是叮嘱高令嫣和林鹄不必追查,不能报仇,不可怨恨,只要好好生活下去,尽力用学到的医术帮助更多的人就可以了。
刘天玉回过神来后摸了摸当年受伤的右腿,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原来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自己的救命恩人,哪怕羁绊再深,终究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遂打消了劫狱的念头。
元暄趁着高令嫣去天牢之际,再次到乾德殿为那些被元旷带走的林府家眷求情,终令元祁答应他将林府众人改判流刑,即流一千里,居役一年,附籍当地,且不加杖,还将已经查抄的林府交由他处置。可是,他仍然救不了林文津的性命。
离开天牢后,高令嫣送林鹄返回密道暂避。谁知在路过荷花池的时候,她突然站在池边一动不动,不觉令对面长廊上的元曜心生疑窦,因为她自五年前不慎落水后就很怕站在水边,故而根本不可能主动向荷花池边靠近。
元曜猜到高令嫣大概是想再落一次水,以此迫使元祁放出林文津来医治她,于是准备飞过荷花池拦住她做傻事,哪知却被抱着狸奴从御花园经过的卢珺先一步发现了她,并将她带回了凤霄殿。
高令嫣在荷花池边被突然跳出来的狸奴吓了一大跳,碧梧担心她晚上会做噩梦,因此当夜喂她喝了一碗安神汤。一觉醒来后,她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恢复了大半,终于鼓起勇气去为淑妃上一炷香,她也正好借机好好看看守灵的元暻。
元暻告诉高令嫣,他从来不相信林文津会害人,因此回宫之后便命亲信行隐暗中调查真相。行隐乃行伍出身,入宫前为军中斥候,尤擅打探消息及追踪调查,故不出两日便在青霓的房内找到半张烧得看不清商铺字号的当票。
元祁瞧着高令嫣离开后才轻轻走了进来,独自站在淑妃的灵位前伫立良久,一语不发。他除了想要再看一眼自己喜欢过的女人外,更要暗示元暻不必追查下去。这个手握大权的男人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并不快乐,因而他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再去承受这份痛苦。他未必是一个独断专行的帝王,但必定是一个疼惜孩子的父亲,是以才会做出让私自变卖宫中之物的青霓指证林文津和命李吉祥销毁太医署进药底簿这样的事情来。他为了不让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留在京城面对非议,对跪在地上眼中带泪的元暻说道:“暻儿,雪狼的典签日前于边境遭受重创,已不适合继续留在前线执行任务,你收拾收拾去边境接替他,担任雪狼下一任的签帅吧!”
元暻抬起头,疑惑地问道:“儿臣记得雪狼是用以监察诸王宗室和密报方镇行藏的细作组织,近年也负责刺探芮芮国及南离军情,防止敌方细作势力渗透,故其签帅历来由父皇指派亲信之人担任,可为何如今是儿臣呢?”
元祁俯身拍了拍元暻的肩膀,温和地说道:“孩子,这会是你最好的安排,因为父皇和你的母妃一样那么疼爱你。”
元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放弃调查不是因为惧怕一个帝王的权威,而是想要宽慰一个父亲的苦心。他今年十七岁了,在与淑妃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早就成长得比同龄孩子更加稳重成熟。
然而,这世上没有一条律法规定一个十岁的孩子必须是什么样子的,长大也可以只在一夜之间。有生以来,高令嫣第一次目睹生命的脆弱无力,因为林文津行刑的这一天终于到了。她带着易容成宫女的林鹄走上行刑台,含着泪对身戴枷锁却无一丝惧色的林文津说道:“师父,今后嫣儿一定会保护好林鹄哥哥的,请师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