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元暄拿着从林府取来的一壶胭脂泪上前交给林鹄，让他亲自喂林文津喝下。

转眼间，午时已到，高令嫣心头猛地一惊，急切地喊道：“不！不可以……不可以……”

眼见刽子手已经举起大刀，元暄及时捂住了高令嫣的眼睛，将她转向自己这一面，继而把他紧紧地护在自己的怀中，任凭她如何哭闹捶打都不曾松开自己的手，直到莫残星奉命将尸首盖好，这才慢慢将她放开。

望着行刑台上的那一大滩血迹，高令嫣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不再挣扎也不再哭喊，看起来是那么脆弱，又那么倔强。

元暄心疼地扶着差点儿站不稳的高令嫣，轻声对她说道：“嫣儿，对不起，六哥没有办法让你不伤心。”

高令嫣看到眼前一片黑暗，紧接着就昏了过去，连她自己怎么回的凤霄殿都不知道。待她醒过来以后，只是躺在床上望着仰尘不发一语，平静得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和陌生。至少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敢主动告诉她东海徐氏忽遭灭门，徐怀远与《徐氏药经》目前皆下落不明。

如果一个十岁的孩子突然变得懂事，变得会隐藏自己的情绪，那也不见得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毕竟，成长的过程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要好得多，任何让成长加快的变故看起来都是那么残忍，那么触目惊心。

这一夜，月色并不十分明亮，远远望去也没有那么动人。身心俱疲的高令嫣因噩梦惊醒后便再难入睡，她索性从床上爬起来，随手套上一件窄袖外衣打算去密道看看林鹄。这一路，她为了避开巡夜的羽林卫，还特意绕过假山，经由一条又窄又陡的石阶到达密道入口。但是，她走遍了整条密道也不见林鹄的半点儿踪影，于是决定跑到林府去碰碰运气。

原本独坐凉亭小憩的元曜在见到高令嫣的背影后立即从假山上走了下来，朦胧月色之中，依稀可见他的清隽容仪与疏朗风姿。他十分担心高令嫣会像上次在荷花池边那般打算做傻事，遂赶忙在假山四周找了好几圈，又因遍寻不获，最终只得留在附近等候。

半个时辰后，高令嫣终于在林府的涵芬阁外见到了于野姜花田中独饮胭脂泪的林鹄。

当夜晚的微风拂过成片的野姜花时，花瓣随之散发出阵阵清雅的幽香，林鹄置身其中宛若仙子一般俊爽挺拔。他用透亮澄澈的眼神既痛苦又无奈地对高令嫣说道：“公主，你来了，我没有家了……”

霎时间，高令嫣的泪珠再一次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慢慢地走到林鹄的身旁坐了下来，抢过胭脂泪喝了一大口，抿了抿嘴，鼓起勇气说道：“林鹄哥哥，嫣儿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你！”

林鹄掏出一方帕子递给高令嫣，忍着眼泪，平静温和地说道：“父亲没有怪公主，我也不会怪公主，因此请公主也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高令嫣静坐良久，忽而认真说道：“林鹄哥哥，嫣儿可以做你的家人，我们一起回北岳吧！”

林鹄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夜色渐浓，高令嫣将林鹄安置在密道后便独自走出了假山。此时，尚在凉亭附近等候她的元曜一路从御花园护送她至凤霄殿后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翌日朝会过后，高令嫣趁着跟元祁和卢珺一同用早膳的机会告知他们准备回北岳的打算。他们起初是坚决不同意的，但眼见高令嫣留在西陵只会越来越不快乐，也就不再勉强挽留。

临别之际，李吉祥奉命送来一个加厚的隐囊以便高令嫣坐马车时能够减少颠簸，他还特意交代车夫一定要慢一点儿，稳一点儿，因为高令嫣坐久了马车会觉得头晕恶心。

元暄见机赶紧命人将藏有林鹄的一只雕漆云龙纹木箱抬到马车内，还暗中叮嘱茯苓沿路要小心照看此木箱。

高令嫣离开平城的这一天，元祁赶走了所有服侍他的人，独自坐在乾德殿内批阅奏章直至深夜。此后数月，他不仅没有让任何嫔妃侍寝，甚至连含章殿都没有再踏入过，也就是卢珺还能跟他聊上几句与高令嫣有关的话。很多时候，他都是独坐殿内发呆，偶尔也会默默垂泪，不断回想着高令嫣围绕在他身边时蹦蹦跳跳的快乐模样。他似乎很久都没有笑过了，日日郁郁寡欢，即便在朝会上也没有过多的言语。他知道是自己把高令嫣给弄丢了，哪怕日后高令嫣还肯回来，也难以如从前那般信任和依赖他了，这一切他比谁都清楚。

此时，卢珺推开殿门，一束阳光从门缝照进殿内，映出元祁鬓边的白发和憔悴的脸庞。她走过去心疼地看着这个一夕苍老的男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坐在至高位置上的男人亦需要爱，更加需要释放爱，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长久的思念也是因为回忆填满了那些空白的岁月。

元祁接过卢珺为他换上的一杯热茶，语气和缓地说道：“珺儿，淑妃走了，嫣儿也回北岳了。如今，除了几个孩子，我就只有你跟天玉了，你们都要好好的。”说罢，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恸，伤心地落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