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书房内一时落针可闻,礼部侍郎面上冒出斗大的汗珠,颤颤巍巍就要滴落。
柳奴覆着铜制面具辩不出神色,在烛光的映射下闪烁锐利的光芒。
众幕僚与这位“仇先生”相识不过数日,对其身份一无所知,除了李怀荃与其走得近些,他人皆未说上过话。
可二皇子对他的态度却令人深思,不论他说出如何大胆狂悖之言,都不会怪罪,最多就是如这般斥责两句,不痛不痒。
当日探讨江北水灾之事,柳奴不顾几位大学士的身份,直言其办法不可行,毫无尊重之意。
二皇子最重礼仪廉孝,竟未怪罪,只是采纳了意见,造成现下这番局面。
曾意气风发斥骂柳奴的人,如今一个个消了声。
李怀荃见状上前行礼:“二皇子莫怪,想来是仇先生家中事物琐碎,抽不开身,这便是来请罪的。”
他有意为柳奴转圜,对方却不领情。
“二皇子当初怜我有难言之隐,特许不必日日拜见,与其因江北之事迁怒与我,不如坐下来好好想想办法。”
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出口,礼部侍郎双膝一软,直直跪在地上:“二皇子息怒!千万别听这个来历不明之人满口胡言。”
同时心中已将柳奴骂了千万遍,生怕被其牵连,却浑然忘了正是他提出的治水之法,导致水患严重,官家怪罪。
齐沐炀被柳奴哽住,蓦地意识到理智差点被怒火左右,挥了挥手:“既如此,那诸位不妨说说如何亡羊补牢。”
柳奴自顾坐到一旁折背椅上,李怀荃行过礼亦紧跟入座,惟礼部尚书跪在中央,起也不是,跪也不是。
可惜其他人已顾不得他,满心都是如何解决这个烂摊子,保住头上的官帽。
江北灾情已严重到十年难得一回,可惜地方官员官官相护,跟个铁通似的根本找不到地方落手。
一时间堂内再度恢复安静。
李怀荃率先开口:“先前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数额极大,足矣江北几十万百姓裹腹,可被那些贪官层层剥削,真正用到百姓身上的少之又少,不若我们暗中派人至江北查清幕后之人,不论官级为何皆斩草除根,如此治理起来便没了阻力,也为日后做个震慑。”
二皇子微皱眉,扫了一圈众人:“诸位觉得如何?”
吃过上一次的亏,就算齐沐炀没有怪罪,众人也不敢再多话。
柳奴沉声:“待穆大人派去之人查清真相,江北的百姓也饿死得差不多了。”
李怀荃明朗的双目微眯,“仇先生慎言,这么说来,您有更好的办法?”
他自认与这位神秘的仇先生还算谈得来,曾在许多见解上不谋而合,可今日是吃错什么药,竟处处与他作对?
柳奴:“江北百姓命苦,没有盼得好的父母官,想要活下去,只有靠他们自己。”
二皇子似是想到什么,双目一亮,“还不快快细说。”
“古有范翁治水,以修围、浚河、置阀三者并举疏通支流,我等何不效仿?”
礼部尚书被冷落,心中有所不满:“哼,说得容易,江北河提长至数百里,这修一修要花上多少时日?又让谁来去修?”
柳奴再道:“这便要说到百姓自救之法,朝廷不必额外派人前往修缮,在当地收拢难民,以粮食为酬命其劳作,那是他们的家园,又是一安身之法,自会尽心竭力,事半功倍。”
齐沐炀听到此处,眉眼已然完全舒展,“那依仇先生看,何人陪巡抚一同去较为妥帖?”
江北荒芜,就算未发生水灾之时,也是本朝最为贫瘠的地方之一,当地富绅搜刮民脂民膏,百姓被折磨得苦不堪言,留下的都是生产力低下的老人以及孩童。
且不说治水结果如何,单前往江北,那就是一件受苦渡劫的事。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人出声,李怀荃亦垂下眼帘,此番一去少则两月多则半年,他,去不得。
“在下愿意前往,只不过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皇子成全。”柳奴欺身半跪于地,高大的身躯弯折,却没有一丝卑微谄媚的感受。
二皇子定定看着他,毫不犹豫道:“仇先生若能办成此事,不论何事我都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