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聚
含辞从陈府出来时眼睛红肿着,陈夫人亲自挽了她的手,把她送上来时那辆华丽舒适的马车,又不由分说命人抬了一只雕花樟木大箱上来,她看着含辞上了车,挑起帷帘嘱咐道:“今日认了门,往后就常来。既然你放不下书院的差事,便由着你,一时不想当先生了,就回府里来住。老夫人已经吩咐把墨倚居收拾出来给你,你可记着,要常回来看看。”
陈夫人鼻子红红的,和府里的好几位女眷一样,心里暖融,眼鼻酸楚。
一席话说得含辞的眼又翻涌出来,她哽咽着应声,陈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今日的泪流得尽够了,这原是喜事。记着常回来。”
马车缓缓驶去,陈夫人站在风里很看了一会,旁边的丫鬟道:“夫人,门口风大,您操劳了一日,别着了风,快进去吧。”陈夫人轻轻叹口气,转身进门。
突然听到身后马嘶蹄疾,陈夫人一回头,见小五策马扬鞭,朝着马车的方向赶去。陈夫人失声大呼:“小五,你回来——”
出了内城门,天便暗下来,马车的速度也加快起来,只听得车夫的鞭子抽了又抽,含辞要先回枫林村,大舅母给的那只樟木箱,若是带回书院,人多口杂徒生是非。
含辞在车上眯了一会,醒来时已到了枫林村,霜月起身道:“我去喊大勇哥来搬箱子。”
含辞正欲起身,发觉刚歪着睡的脖子有些僵,便伸手按了按,这时,听到马车外的霜月高声道:“五公子!五公子你怎么跟来了,这么冷的天,快去屋里吃杯茶暖暖吧!”
诸人坐定在屋里,云嬷嬷和霜月跑前跑后安置热茶和点心,大勇有些坐立不安,索性找个由头出了屋,便只剩含辞和五哥二人对坐。
五哥眸光如锥,直直盯牢含辞,“辛妹妹,不,含辞妹妹,你一开始便知道我们是表兄妹是吗?”嗓音嘶哑着,带着怨怼。
“是,五哥,我在船上时便知道你是表哥,所以我也始终拿你当兄长看待。五哥你待我不能再好了,我不该瞒你,但我也有苦衷。”
“你的苦衷……若我说,我不在意你成过婚有过孩子,还是想与你一道,你可愿接纳我的心意?”怨怼没了,却有几分哀求。
“五哥,你这是何苦?是我……配不上你。”
“不准你这样说!”五哥轻喝,“我已想清楚了,过往种种,我都不在意,你受了那么多苦,我今后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受委屈。”
含辞见五哥轻拧着眉,眼里带着血丝,有些不忍,“不只是我的过往,还有我的身份,我是假死从相府逃出来的,若是身份被拆穿,我便是戴罪的逃妇,我永远没办法光明正大做江含辞。你明白吗,五哥?”
“若做我的妻子,便只有我陈兰轩的妻子这一个身份,我自会护你周全。”五哥斩钉截铁道。
“大舅母已将我认作远房的外甥女,我以后便叫你五表哥,五表哥,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城内吧。我也该回书院了。”
“你真的……丝毫不考虑我?”五哥带着不甘与不舍,翻身上马,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大勇进来,含辞见他面带犹豫,便问:“有什么话要说?”
“长留……今日来过。”大勇吞吞吐吐道。
“顾公子如今已是杭州知州,我们如今流落在外,再以旧情相交,便是攀附了。”含辞淡淡说道。
“顾公子怎会对小姐你如此无情!”大勇脱口而出。
含辞和霜月走后,大勇忍不住问云嬷嬷,“小姐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都跟着着急。”
云嬷嬷又好笑又好气,“你个呆子急什么。”
“顾公子一片真心救小姐出火海,小姐不辞而别,他还千山万水地赶过来寻小姐,五公子嘛,咱们出了汴京便一路蒙他照应,小姐和我的差事,现在住的宅子,都是五公子照拂。两位公子都好,小姐到底会怎么选呢?”大勇呆头呆脑地说道。
“嗯,两个都好,就怕她一个都不要。”云嬷嬷叹口气,那也没办法。
被所有人牵挂着心归何处的含辞,反倒比谁都心无旁骛。
今日拒了长留,又拒了五哥,是她自出汴京后便越来越笃定的心意,斩断情根,尽力去做一个能自保、能护佑他人的人。
今日又顺利地认了外祖家,她自小得到的亲情便极有限,如今有了外婆,她心里暖融融的。外婆看到她头上的金帘梳便一眼认出是母亲的遗物--那是外婆亲自为母亲置下的,虽然祖孙俩从未谋面,外婆摸着她那和母亲一般无二的脸,便笃定地认下了外孙女,并把母亲出阁前住过的墨倚居给了她,要留下她,若不是大舅母好言劝说,外婆是怎么都不肯放这刚认下的外孙女离开。
只是,外婆听了含辞从相府逃出的遭遇后,仍嘱托五表哥要好好照拂她,五表哥星夜追来又是那样一番说辞,让含辞很是为难。
回书院后,含辞洗净了手,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幅今日从陈府带回来的字绣,是她母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