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济
次,司梦明了,追随他进入梅林深处。
梅香隐隐,旧事再提。
他说:“我们原是佛前莲池中一朵双生并蒂莲,佛允我们遁入尘世,常伴青灯一同修行。”
他终于停了,停在曾经的他们面前。笑眼盈盈看着他们共同举杯饮一杯名唤落梅的茶,吹一支名叫佛前的曲子,山间的风温和,他们风雪加身,却觉得如此热络恣意。
云济的目光落在那个身着白色袈裟的小僧身上,“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司梦想也没想便脱出:“云悬。”
云济看向她身后的长棋,又行一佛礼,“抱歉施主,夜晚吓到你了。”
长期摆手,未作一言一语,只作旁观者,认真聆听着别人的故事。
云济手中变幻出一杯落梅,将杯子向着另外两只杯子靠去,只听得一声轻脆的碰杯声,他手中茶仓皇跌地,洒落在一地厚雪之中。
梅林的雪消融了,那个披着白色袈裟的小僧穿过他的身躯,一身清白化作乌黑。
云济蹲下身拾那一地狼藉,在片片碎片中看到那一点红,一滴泪落下,那红终是没能留住最初的颜色。
他不甘地收回手,对着司梦道出:“小神君,我心亦有一结,尚不得解。”
退出梅林,他们又坐回到殿内那方小木桌周围,一碗清水映着天花顶一晃而过的飞蛾,奋不顾身扑向那跳动的烛火。
“你的结是云悬吗?”
云济阖上沉重的眼皮,不一会儿睫毛根处淌出一片湿润。
是云悬还是自己,他也不知道,唯独在夜深人静之时,被困之人挣破一切跳脱出来向他怒吼时,他心中才觉得不是滋味,渐渐渗出一些愧疚之心来。
可过后,他还是坚定将其封存,留下。
这一夜过得很漫长,长棋困得靠在墙角睡着了,清晨司梦唤他,他还不肯醒来,拖拖拉拉好半霎才伸伸懒腰起来。
这古刹白天看来比晚上正常得多,这个名叫“云济”的小僧人眉眼祥和慈善,说话缓缓的,淡淡的,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递给他一个馒头,一碗清粥。
粥和馒头索然无味,他还是一扫而空,毕竟这个鬼地方不像王都那样繁华热闹,也不像他那光秃秃的山居,虽然毫无灵气,但抚尘可从没在吃穿用度上亏待过他。
白天云济不怎么出来,司梦也不想过多打扰,便领着长棋离开。
出来时,他才看见这寺门之外竟然长了一棵硕大的老榕树,这看来倒是繁华尽头的稀罕之物。
可这四处荒草不生,唯独这座古寺不一样,这里头的妙处和窍门他还一时探不清。
“小神君。”
“嗯?”司梦忽然转身,有些奇怪他这样叫自己。
长棋指指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寺庙,坦然道:“我听他也这么叫的你。”
“这里的人都这么叫你吗?”
“嗯。”
白日里出门的人多,来来去去的,见了司梦都会同她打招呼,还会将目光停留在长棋身上,来回打量。
“你别生气,他们没有恶意,只是这个地方不常有生人出没,你是第一个。”
“明白,你们在这里都怎么生活?”
司梦停下,举目而望,眼底尽是荒芜。
“熬着呗。”
她语气纵然坦然,长棋还是从中寻到一丝苦涩感。
司梦带着长棋在繁华尽头四处看看,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不过是想让大家认个脸熟,免得他哪天深更半夜被吓到大喊大叫,大家会将他当贼撵出去。
走得累了,他们歇在一处小沙包上,长棋将手从沙子里穿过,沙子干燥又温热的触感瞬时将他的手掌包围,让他觉得又暖又舒适。
沙从指缝里漏掉,话从嘴边溢出,“小神君,你有没有想过走出这里?”
司梦望着那看不见尽头的远方,慌了神。
诚然,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五百年前流放到这里时,她的心便如死灰一般了。
“或许,你可以试着从这里走出去。”
长棋给了她一个可望不可及的答案,她才从失神中抽回来,低头下巴道:“你知不知道,我有罪。”
长棋知道,他在九天境红喜神那里听过她的故事。
“一个有罪的人,怎么配得到自由,我如今还能活着,便是上苍对我最大的宽恕了。”
长棋躺在沙包上,沙子忽然变得很灼热,从背部渗透,缓慢地灼烧着他的心。
他感到心口处有些浅浅的疼痛,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手指嵌入沙子里,逐渐收紧,捏成柔软的齑粉。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微末的低吟,却还是引起身旁人的注意。
“你怎么了?”
司梦见他状态不对,方才还活蹦乱跳的,现下却咬紧牙关,说不出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