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柳潮安索性掷笔至此,那一个个字写得含蓄而包容,却抵不过他此刻的尖锐,“陛下要臣来,不就是为了激进吗?”
男人的脸,淡色而疏离,让人分不清是皮肤白,还是脸色差。
他说的太过直白,以至于梅寺寒都尴尬地捋了捋胡须有些心虚,这是个人精,只是嘴巴刻薄了些,于是忍不住追问,“你打算怎么办?”
柳潮安正想,自己竟有几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思。可哪怕是利用,被她利用又有何妨?
方才的怒意渐渐淡化了许多,只留下一腔踌躇满志,可看在旁人眼里,竟像是他有些退缩不前的样子,一瞬间,脸上竟是阴晴不定。
风谨言一直旁观着他脸色的变化,不知为何,本该忍下的话突然不想忍了,故意道,“柳大人这是怕了?”
就如他当日问她的一样。
他低头不语,时间一久,风谨言见他仍不说话,只当他真的怕了。
也是,先是王云生,再是喝酒合着伙骗了几大家几十万的钱财,这次又是贺兰一门,他犯不上出头得罪贺兰家,他不傻,纵看天下能有几人不为自己着想的。
虽如此,却因对面的人是他,便没来由地觉得可笑。
刚要嘲讽原来当日抬棺劝谏的主儿也有怕的时候,却听那边说道,“皇亲国戚纵下行凶,那些底下的人还罢,主人却难用大刑,又不得不罚,且挑个人众密集之地,施以鞭刑。”
梅寺寒一愣,这人莫不是疯了?鞭刑虽不重,若在众人面前,却是极丢脸面的,忍不住说:“这……谁敢打他?”
贺兰一家亲故众多,京中各家莫不与之牵连,更何况还有宫中的太皇太后、太后在,二位皆是出自贺兰家的女子,只怕无人敢做这恶人。
柳潮安看一眼梅寺寒,又转看风谨言,彼此审视多时,三人于权衡取舍之事上没一个是简单的,全是在算计。
风谨言不知为何,竟有几许期盼。
人都是自私的,她希望他能够为自己冲锋陷阵。
此刻,也不知他想了多少,他淡淡道,“微臣去。”
他已然担了这么个刻薄冷情的名声,还顾忌什么,索性豁出去了。
风谨言既盼着他应承下来,却又有些担心,这人得有多大的勇气,才敢次次都与众人违逆。
柳潮安却刷刷挥毫泼墨数笔,推置她眼前,条条罪责写的清楚分明,那一手草书行云流水一般,
直看的人赏心悦目,又莫名引人意乱。
风谨言看字看得走了神,却听他又轻描淡写地道,“臣还是求个名号。”
只见他于空白纸上写下三个字,行旨官。
他又是这样,疯魔了不成。
到了惩戒刑罚的那天,柳潮安一大早就到了西山,着一身官服站在田间地头,倒如平日里立于庙堂之上一样,气质矜贵,举世无双。
一班随行的人本以为他不过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哪知他环顾四周,音调低沉,却威严不啻帝王将相,“主家纵容,家奴自是为非作歹,以致有民上告于天听。若是不加惩治,互相仿效,愈加放肆,哪里还有王法,来人!”
这边说着,那边就有人搬上来竹篱编的大笼子。
柳潮安冷眼旁观,只见那些家奴各个仰头挺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以为他同以往官吏一样都是软弱无能之辈,可蒙混通融,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领头的在一旁,居然还洋洋得意自报起家门来,“这位大人不知是什么官职?我们可是镇国公府上的 ,大人难道不知道太皇太后,太后?就是镇国公,还有我们家小将军,也不是你随随便便能动的!”
领头的一叫嚣,底下的人便狐假虎威地向柳潮安身前冲,一群莽夫把他团团包围起来,誓要他低头认错。
跟随来的张信一看势头不对,一拳一掌从人群中劈开个豁口,他既承圣命来保护柳潮安,便要做到尽职尽责,才不辱风谨言的嘱托。
她说:“张信,朕要你好好保护他,就如同待朕一样。”
待他如她,是何等的隆恩,这一份心思,恐怕也只有张信能懂。
“大人!”他奋身冲至内圈,才看见那人在其间不惧却也不怒,长身玉立,一身文官朝服于风中翩然翻飞,其人清风霁月一般,不慌不乱。
晨光熹微,他傲视众人,那些人摄于他的气魄并不敢贸然上前,只骂咧咧胡说八道。
张信看柳潮安脸色如旧,才放下心来,今日在近处仔细观察这个男人,倒使他生了几分敬佩之心。
别人不敢做的,这个人敢,别人不愿承担的,这个人担,一次次为陛下与众人争斗,这一份责任与担当,令张信忽地了然为何她会待他不同,又为何珍而重之。
柳潮安见张信已辟开出路,挥手示意自己无碍,对面人态度恶劣,他反不与其争,只阔步前行数步,他进,那些人便退,反与他让出一条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