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前堂消息传至后宫时，卫明瑶立即便冒着大雨去了凤仪殿。

“娘娘！娘娘身子重不可疾行！快慢些！”

卫明瑶充耳不闻一手提着裙裾一手撑着后腰径直冲至内殿，看见未绾钗发跪坐在地上的人、以及散了满地的箱匣书籍一愣，继而皱紧了眉气道：“青青！”

宫人已经喘着气追了上来，朝孟与青行礼后这才将她小心翼翼搀扶住。

孟与青也愣了，她连忙爬起身，为卫明瑶清出榻上一片空地：“外头还下着雨呢！你如今月份大了身子不便怎么如此冒失！”

她一边提裙捡着书，想起什么般冷冷瞥一眼众宫人：“都退下。”

“是……”

“我冒失还是你冒失！”卫明瑶气得仰倒在榻上，她觑见脚边一本翻开的资治通鉴，气得踢开了，“你当真要去听政？！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孟与青叹口气，把书捡起来拍了拍灰放在小桌上，又提裙坐回地上：“我知道，但既然没有办法避免，便只能硬着头皮顶住了。”

她今日未着粉黛，长发松束散在背后，只穿了件素色裙裾，因清理书箱的缘故广袖上沾了灰尘也不在意。

卫明瑶两手抓住她的肩膀，逼迫她抬头同自己对视，一字一句道：“孟国公假意致仕实则暗中谋划，周观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王靖一派老臣若想迫分皇权，你的帝后之位便是最好的靶子！”

窗外滚起闷雷，大雨骤急，天色乌沉将殿内压得漆黑如夜，只有摇晃的烛光辟出矮矮的方圆明亮。

卫明瑶眼底泛起悲意：“你可知那日殿上周观源大发怒火，处死了数十位僵持上请你听政的官员，至今身曝城门不许族人收尸！”

孟与青的眼底落了烛火，又明又亮，她摇头轻声说：“正因如此，我更不愿辜负这些人的努力。”

卫明瑶一呆：“你——”

“王靖一派不是坏人。”孟与青握住她的手，温声说，“父亲令我为后，是为了全权掌控你肚子里的孩子。王靖愿我为后，是为了辅助你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你，你作何选择？”

她目光定定，声音却轻又缓。

可落在卫明瑶耳中却如雷鸣，她的神色震动苍白，许久才轻抚腹部，颤声道：“我与这孩子不过十个月的骨血情，不抵你拿一条命去赌。”

孟与青的神情更温了。

她弯着眼无规无矩地坐在地上，身周是散落的书籍，裙裾广袖潦草铺了一地：“不只是为了这个孩子。”

寒凉秋风裹挟吹起她的长发，明灭摇晃的烛光中，卫明瑶垂眼怔怔看她，又仿佛被她眼中的宽容垂怜。

“虽为一介蝼蚁，尚敬撼天贤明。”她说，“为天下兴亡，愿以我血荐轩辕。”

＊

“孟姑娘唤我来有何事？”

书案下，那道稚嫩的身影微合双袖神情淡然。

隔着一笼烛光，孟与青看着他，许久才问：“谢焰，你想做皇帝吗？”

似乎不料她会问出这样一句话，谢子灵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抬起眼一瞬不动地打量她。

他的目光并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童，更无面对一国之后的卑微奴颜，瞳色深黑清冽有余。

孟与青掩在袖中的手缓慢攥紧，正要开口，却听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并未遮掩，带着稚童的清澈。

他看着她，声如金投玉碎，冷静断然：“孟姑娘，你在害怕我。”

穿堂风豁然吹起两人的头发衣衫，雨夜的冷意自背后侵袭，孟与青霎时止声，抿唇望他。

谢子灵却已经收回目光，他起了身缓慢地踱步，单薄童稚的身形透出不符年纪的沉稳冷意。

殿内夜风吹得他衣衫鼓荡翻飞，谢子灵言声慢慢，一字一句如针刺入心：“你身处宫中，无人可用。怕为人摆布，又不甘毫无作为地被架在火上炙烤……想借我之力，又怕我仇心未泯联结军臣复国，真是进退两难之地。”

他每说一句孟与青的心便狠沉一分。

心跳怦然间，她最终缓慢松开了掐得发麻的手指，软下脊背靠回玉椅上，低声说：“你猜得没错。”

抬头望向窗外风裹摇曳的树影：“我本想称病避祸，令周观源与父亲都对我失去戒心放任不管……却没想到王大人会横插一手。”

摇晃的烛火映得她额间殷红的花钿明媚，谢子灵驻足看她，淡淡道：“若你不愿，王大人是逼你不得的。”

“我只是……”孟与青咬了唇。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心中所想，可面前的人敏锐聪灵，只一眼便洞悉。

谢子灵微微合袖垂眼望着她，瞳色沉静深不见底，如有悲悯：“孟与青，天下兴亡，非你之过。”

＊

帝后辅政，当以大学士先行教习方可入朝堂帘后听政。

得宫人通传说皇后娘娘稍后便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