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比数学更面目可憎
每天早上骑车上班时,马佳佳都会路过她的中学,从12岁到18岁的这六年,都在爬满了墨色爬墙虎的古朴教学楼里度过,初回到这座小城时,每每路过母校,她总是习惯性地在一群穿着蓝白校服的孩子中间寻找那个熟悉的背影,恍然间忘记自己已经很久不再17岁了。曾经为了缓解这种失落的情绪,她会特意绕一圈远路避开学校,再穿过长长的街巷到自己工作的地方。但现在的她不会了,虽然还是会久久地望向那群少男少女,但无论在马佳佳心里还是在别人眼里,都只不过是一个向往青春的普通大人罢了。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马佳佳在这里度过了漫长而又短暂的青春,她也做过很多傻事,比如在人群散去后,小心翼翼地在成绩榜上寻找那个名字,比量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比如每天早上都会在吃最后一张果酱饼的时候变得异常拖拉,慢悠悠地在校园里走着,等着他飞奔着从自己身旁经过;比如上体育课时借口上卫生间,却飞速跑回教学楼只为了从他班级的后门偷偷望上一眼。那些少女的情怀啊,像青涩的果子,不够成熟,也并不美味,落在心头一丝短暂甜意过后咽下肚的却是尽是酸涩。
29岁的马佳佳依然很清晰地记得这种感觉。
相比较之下,成年人的生活更像是蹩脚拙劣的谎言,这个谎言是从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开始不停演绎的。
初入校门,推着脚踏车的马佳佳远远地就望见了副校长,不到七点半还很是空旷的校园使马佳佳无处可躲,只好硬着头皮往车棚的方向走去。
“马老师,今天你也来这么早?”副校长笑眯眯地跟她打着招呼。
“是的,校长,早上好。”马佳佳边锁车子边回答着。
“最近还不错吧?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可以跟大家多交流。”
“谢谢校长,我去办公室打扫卫生,您先忙。”说不到两句话,马佳佳几乎是用快到像小跑的速度奔进了教学楼。
刚进办公室,发现年级主任已经早早地浇起了花,简单打过招呼,马佳佳开始清理前一天的垃圾,她并不想和主任这种笑面虎、伪君子有过多的交流,于是闷着头干活儿,主任也并不说话,嘴里哼着歌,看起来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马佳佳自认为是交流废物,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怎么和别人去发展最寻常的关系,何况是跟主任这种心思颇深的小领导,即使他前一秒还是面无表情,但视线一遇上立刻在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线,用力挤出的鱼尾纹像烟花在眼角炸裂成一条条的深痕一直延伸到青筋暴起的太阳穴,嘴巴咧得像女巫,发出像是急于得到人肯定的干涩笑声,整张脸的表情调动了全身的力气,既生动又僵硬,而那双眯起来让你看不清楚瞳仁的眼睛里藏着怕被你发现一点笑意也没有的虚假,你一转开脸,他就仿佛泥塑的人被一把抹掉了所有的表情,甚至五官。
整间办公室里一共有八位女老师,小套间是主任的办公室,多数时候,大家都忙于上课、写材料、做课件、批改作业和处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学生矛盾,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兵荒马乱,偶有闲下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又总是聊不完的里短家长,八位女老师,六位已婚,其中三位已儿女双全,一位有稳定交往的对象即将订婚,只余一个形单影只、沉默寡言的马佳佳,在同僚们的热心介绍下,马佳佳已经相过无数次亲,逛过五次植物园,去过四次游乐园,西岸咖啡厅的卡布奇诺和鲜榨橙汁最少也饮过十杯,只是无论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马佳佳都知道她和任何人都不会有结果,因为她仍固执、死板、愚蠢到无可救药地记挂着杜柯。
这么多年,马佳佳不是没有遇过在旁人眼里胜过杜柯的男人,但无论对方再好再适合她,夜深人静时,她心里仍执拗地想念着杜柯,即使无数人劝诫她:“29岁的女人和30岁的女人已经不是一个物种,29岁的女人尚有挑一挑的本钱,一旦日历翻过你30岁那一天,所有仅剩的优质男人在你的选择范围内消失,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而这些歪瓜裂枣还要对你挑三拣四。”
马佳佳不说话,因为她已经爱过十四岁、十七岁和二十三岁的杜柯,也因为他们都不是杜柯,如果在其他人身上寻找杜柯的影子,那无异于在制造一场悲剧。
从□□空间里看到杜柯已经转学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南部的一所新中学的时候,已经是初二下学期,马佳佳的心像被开膛手剖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杜柯在网络上很活跃,他的网名就是姓名的大写首字母“D.K.”,即使已经转学,也经常在空间里给同学们评论些俏皮话,为此,马佳佳硬着头皮加遍了隔壁班同学的□□号,除了杜柯。好在,杜柯的□□空间是对所有人开放的,马佳佳每天晚上做完作业可以玩半个小时电脑,这半个小时她会翻遍空间内的说说,看有没有杜柯的评论,她的眼睛已经对D和K两个字母非常敏感,再循着杜柯的评论进入他的空间,看看他最近的生活,他并不经常发说说,却经常给自己在留言板上留言,马佳佳把它们全部截屏下来保存在电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