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比数学更面目可憎
,然后熟练地删掉自己的访客记录,像个可怕、病态的追踪狂。
暗恋杜柯这件事已经占据了她头脑中几乎一多半的思考空间,这使得她根本无暇顾及那些闲言碎语和试探性的霸凌,况且,她真的很忙,数学成绩很差,需要尽快补上去,课间,她总是在做各种各样的练习册,在她的认知中,聪明的男孩会喜欢聪明的女孩,只要自己聪明一点,再聪明一点就能再靠近他一点。
至于那些不喜欢马佳佳的人,在她身上根本也品尝不到欺凌别人的乐趣,她似乎根本听不到也看不到,课下只忙着学习,考试排名一次比一次靠前,老师也开始对她另眼相待,使她们处处受制。
“你知道那些埋头做题的日子过得有多么慢多么煎熬吗?每个周末辗转于各个补习班,换过无数个机构和老师,妈妈托人把我塞进特级教师的家庭补习班,一小时要两百块,下午放学后来不及吃一口热饭,只好在路上啃面包,我不敢说辛苦,‘辛苦’是个很尖锐的词,尖锐到我怕我只要一说出口,它就会戳破那些拥着我的幻想泡沫,我还是常常读书,常常想你,毫无缘由、莫名其妙地想你。”十八岁时,耗尽所有勇气的马佳佳在写给杜柯的信里这样剖白自己十四岁的心迹。
一边担忧着父亲,一边满藏着少女心事,一边又努力地学习,如此复杂的轨迹使马佳佳愈发显得比同龄人多了几分内敛和沉稳。初二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又是刚入秋的时节,几场淅沥的小雨洗尽了盛夏的暑气,父亲拎着那口棕色的皮箱回来了,皮箱里装着两条南方时兴的改良香云纱旗袍,薄纱轻而柔软,像夜空里的朵朵墨色浮云,还有一件薄而轻软的红色斗篷式双面呢羊绒大衣,六七种用厚厚的油纸包了好几层的广式酥点,还有最重要的,一份价值百万的投资建厂合同。
两年未见,父亲人虽瘦削了不少,可气色尚佳,饭桌上父亲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家乡的大馒头,笑着抱怨:“南方人只知道吃米饭,一日三餐都是米饭,山东路上有一家卖馒头的店,生意红火得很,每天去晚了连队都排不到,可一个大馒头要卖三块钱,玉米面的一个要五块钱,甚至有什么巧克力馒头,甜丝丝的,很好吃,不过咱们这地方一块钱就能买三个大馒头,在南方什么东西都金贵。”
母亲不说话,可眼角眉梢都绽放出温情的笑意,带着女人的柔情万千一味地往父亲碗里挟菜,父亲回来得突然,上周在电话里并没有透露半句,时隔两年再次吃到熟悉的家常菜,父亲在饭桌上兴致高昂地讲个不停,可南方的气候吃食风土人情和这两年来的奔波辛苦又岂是能够在这张小圆桌前用一餐饭的时间能够讲述得完的呢?
饭后,父亲冲过热水澡便在卧室睡下了,母亲照例一边看着午后剧场里那些拖沓的电视剧一边织毛衣,玫瑰花茶发出呼噜噜的沸腾声,马佳佳掩过卧室的门,扭开台灯的旋钮,开始继续浏览熟悉的网页。
和家中久未出现的轻松氛围截然相反,页面上闪动着的情侣空间标识使马佳佳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和长久的失落,熟悉的简洁的页面变成了黑色加粉色的主题,和马佳佳许多正在谈恋爱的同学一样,当代年轻人总是热衷于这种类似于装修房子的活动来用各种花里胡哨的插件来粉饰自己的网络空间,和装修的效果比起来与之更为接近的是一些闪亮的网页效果同样需要花费不菲的金钱。马佳佳迅速地关闭了网页,她也没有勇气去点开那个相关联的情侣空间,这一次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窥探”这个词的卑鄙、猥琐和可悲,本身就是循着一根细细的网线,透过一厘米的小小接口,不甚正大光明地去注视别人的生活,两台不同的显示器屏幕前,一张坦坦荡荡,另一张却是鬼鬼祟祟的面容。
马佳佳下定决心不再去偷窥杜柯的生活,也不再把时间过多地浪费在收集那些烙着不光彩痕迹的青春证据上,可这样一来,没有了爱意的加持,数学的面目又变得可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