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明月(二)
那天他们回到冈川府已经快十点了,冈川先生很着急,差点就报了警。
因为这件事,原先答应的五元工钱也被扣了一元。
不过初华并不在乎这些,她向冈川先生借了胶水,每每得了闲暇都坐在门口修补她的《辞源》,
“初华,不要再修了,我托人在中国帮你买本新的。”
“先生,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这本不一样,我必须得修好它。”
冈川先生见她每日如魔怔了一般,私下问过渡边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渡边想了半天:“我那天问她在中国有没有想杀的人,我会帮她杀掉。”
“不要再吓唬她了,凉。”冈川先生警告他。
日子很快到了三月,樱花盛开的时候,冈川先生突然说要去中国。
“书里的中国是个神秘又美丽的国家,我得去那看看,初华、凉,你们和我一起去。”冈川先生踌躇满志,当下就开始整理书籍:“我要写一些关于那个国家的文字,虽然日报社只让我写流水账似的游记,但我想,那个古老神秘的国家,一定还有很多我想要的故事。”
“听人说那里治安不太好。”冈川夫人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日本治安也不见得多好。”冈川先生反驳道,他问初华:“你总说你是中国人,中国怎么样?”
初华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了一会:“我见到的中国,可能和先生想象中的中国不一样。”
“你见到了怎样的中国?”
“吃不饱,穿不暖,富人高宅大院,穷人横尸街头。”
冈川先生听言皱眉思忖片刻才开口,声音是以往没有过的低沉:“穷与富,不光是中国,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是这样,初华,你听过无产阶级吗?”
她摇了摇头。
“有时间我帮你找下这类书籍,或许你能找到答案。”冈川先生低头继续整理书箱,翻到了一本英语字典,他递给初华:“呶,这是英语的,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想学英文。”
渡边凉倚着门框坐了下去,肩头披着沾了樱花的日光,他望着在翻字典的初华道:“学中文、学日语、学英文,你到底要学多少种语言?”
“我只是觉得学会一门语言是一件很厉害的事。”
“那你什么时候学朝鲜语?”
“我还没见过朝鲜语,你能教我吗?”
渡边凉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只好低声说:“我不会写字。”
虽然不会写字,但他有时候也会向往能成为一个读书人。比如临走的那天,渡边凉特意将自己平日里乱糟糟的头发打理了一下,让初华帮他在脑门上扎了个辫子。
“看起来像不像一个读书人?”
“也许你还差副眼镜。”冈川先生打趣他。
“初华,这次你当我的翻译。虽然报社给我介绍了一位在中国分社工作的朋友,不过我觉得没有人比中国人更了解中国。”
但初华所了解的中国,是天津城教堂差了五分钟的钟声,是醉醺醺在中国街头肆意辱骂中国人的西洋人,还有广州早点茶楼里咿呀高歌的笼中雀。
而在那之外中国是什么样子的,比如说冈川先生常提到的“精神”“思想”“运动”,她离开的时候不过才十三岁,丝毫没有关注过。
冈川先生买了一张一等船票和两张二等船票。
一等船票是有资格进高级餐厅吃饭的,然而刚到船上的第一天,冈川先生就吃坏肚子了,在那之后的两天,他每天只吃水果,而将船票送给初华和渡边凉拿去吃饭。
“千万不要吃那里的生鱼。”冈川先生提醒他们,“那里的鱼放了至少有两天了。”
大概是由于昨日风浪太大,今天的高级餐厅里竟只有寥寥几个人来此进餐,初华注意到了坐在窗边的一对恋人,是亚洲的面孔,说的不是中文也不是日本语,应该是朝鲜人。
“真晦气。”渡边凉突然扔了筷子。
“怎么了?”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他指了指正在进食的两位朝鲜人,“那个男的,家里有夫人,还和那个女的在一起。”
“你确定吗?”初华转头看去,明明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不堪。
“连爱情和婚姻都不能忠诚的男人,应该扔到海里去喂鱼。”
渡边凉说完一口气将鱼汤喝了个干净。
“你好,先生,可以借个火吗?”
刚才还坐在窗边的男人忽然起身走了过来,问渡边凉借火,他说的是日语。
也就是说,刚刚渡边凉用日语吐槽他们的那些话,他们全都听到了。
初华觉得脸颊火辣辣烧了起来,渡边凉也愣了几秒,才说了句:“抱歉,我不抽烟。”
“不抽烟是个好习惯。”男人收回了手,俯身小声对他们说:“那边坐着的那位确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