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明月(二)
是我的太太,但她是我永远的恋人,或许你们这个年纪有些难以理解,但请不要随意评论。”
男人说完站直了身体,望着坐在窗边的恋人笑了笑,说:“她是我的希望,在这个没有自由的年代我们能相爱已经很不容易了。”
“竟然把出轨说得这么深情。”男人走后,渡边凉嘟哝了一句。
那一夜在船上初华睡得很是不安稳,睁眼闭眼全是今天白天见到的那对恋人。
“在这没有自由的年代我们能相爱已经很不容易了。”
背叛妻子,与情人相爱,这是冈川先生的小说里常会写到的故事。那两位的穿着看起来并不像是出生在穷苦人家,举手投足也颇有礼节。初华不明白,他是不爱他的妻子吗?不爱又为何要娶呢?难道他的妻子也是被父母强塞给他的吗?
初华最终还是没法安睡,她披了件衣服想去甲板上透透风,刚推开门就看到有船员在喊: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初华跟随着船员们跑到了甲板上,那里已经围着一群被吵醒的客人们,船长也来了,看着那两双脱在船边的鞋子,摇了摇头:“都回去睡吧,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议论着散去,初华看到船员们将那两双鞋小心包了起来,那双黑色的高跟皮鞋,像极了今天那个坐在餐厅窗边的女士穿的。
初华被自己的发现吓得瘫坐在了甲板上,两只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有船员过来问她有没有事,是不是和跳海者同行,初华只呆呆地盯着甲板一语不发,最后还是渡边凉匆匆跑了过来扶起她,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用力抓着他的手臂,指着刚才鞋子遗落的地方:“是他们,今天我们在餐厅见到的那一对恋人!”
渡边凉看了眼初华指着的方向,遗物已经被麻布袋子包起来了,什么都看不见。
冈川先生也赶了出来,他问渡边凉发生什么事了,渡边凉将今天白天在餐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冈川先生听后沉默了许久。
“他今天说‘她是我的希望’,为什么还会带着她一起跳海呢?”回去的路上初华喃喃自语。
“有些希望,也可能是绝望。”冈川先生回答她。
次日一早,轮船到了济州岛,可那两个相爱的人永远也回不到自己的故土了。
初华并不是没见过生离死别,只是一下子接受不了两个鲜活灿烂的人突然从眼前消失,她甚至后悔在餐厅的时候没有阻止渡边凉说了那些话。
“就算我没有说他们也会选择自杀的。”渡边凉不以为意,冈川先生倒说了一句能让初华暂时感到慰藉的话:
“哪有什么自杀,不过是被这个时代谋杀了。”
船是在翌日清早靠的岸,刚下码头那些打扮得奇奇怪怪、三月天气就露着膀子的黄包车夫们就一下子围了上来,幸好有渡边凉拿着武士刀走在前头,否则初华觉得自己和冈川先生就要被那些人给“生吞”了。
报社的人拿着写了冈川先生姓名的牌子站在码头迎接,同他们简单会面后,冈川先生坐进他们开来的车驶向下榻的酒店,而初华和渡边凉则自己叫了黄包车跟在他们车后。
“原来这就是中国。”渡边凉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感叹,“你来日本之前中国就这样了吗?”
“也许是吧,我没来过上海。”初华如实回答他。
报社给冈川先生预定的酒店他似乎并不满意,他指着房间里的每一处:“这个被单就像十多年没有洗过一样,船上的床都比这儿干净,而且窗帘陈旧、墙壁发黑……这里,还有这里!”
初华倚在门边,对他会发脾气一点也不意外:“先生,我早就说过了,不要对这里抱太大的希望。”
冈川先生扶额直叹息:“这里不该这样的,这里不该这样的……”
最后冈川先生还是忍受不了日报社提供的住处,出门自己另找了一家条件比这好一点的酒店。
好在冈川先生虽然对酒店要求“严格”,但对吃的却无甚讲究,午餐是随便在酒店旁的一家馄饨店解决的。冈川先生吃着馄饨,突然问初华:“馄饨和饺子,不都是皮包着馅,有什么区别?”
初华看着碗中的馄饨,忽然觉得不香了,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形状上的差别。
“饺子是长的,馄饨是方的。”
一旁的日报社专员秀吉先生倒是对此颇有研究,补充道:“按中国人的规矩,吃饺子要看馅,吃馄饨得喝汤。”
冈川先生若有所思点点头,抬头望着街上鳞次栉比的酒馆茶楼:“中国人虽然不讲究住的,但对吃的讲究多了,同样都是包着馅的,不仅有饺子、馄饨,还有包子、抄手、云吞,这一次我要好好尝一尝这些只在书里看到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