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识
大军逶迤向东,行了大半月,终于抵达魏州城。而晋王那边竟已攻下襄阳,消息传到军中,士气为之一振。
连她这劝降的皇命,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拔地而起的城墙屹立在平原之上,闻皎握着缰绳,夹紧马腹缓缓靠近城墙。
马儿似乎预知了危险,不肯再往前踏步,她只好从马鞍上下来,还未踏出步子,极速射来的箭矢便落在了脚尖。
“来者——何人?!”
常山满身银白甲胄,手握弓箭,正凝视着她。
她在那众目睽睽之下报出名号:“大梁使者闻皎。”
“我有一故人与使者同名,不过她已身死。”
“闻皎并没有死,只是不再效力于魏王。”
“不忠不义——与死何异!”
“晋王殿下已拿下襄阳城,此时再做斗争,也不过是负隅顽抗——常山!大梁皇帝有命,缴械投降者可免一死——你莫要一意孤行——”
她对上常山血红的眸子,周遭仿佛静止,恍然间她像是穿过了无数时间的罅隙,与多年前那个常山相撞。
“不忠不义的二姓之臣——”常山将箭尖对准了她,慢慢拉满弓弦,“是我错看了你!”
“你在让整座城的人跟你陪葬——”
“若无魏王,武阳早没有活人!就连你——闻——皎!也断不会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
“让你活下去的是武阳城的百姓,不是韩兆相——是跟你守这座城的人!!!”
往日并肩作战的场景一幕幕从眼前飞过,模糊了她的双眼。
“我杀了你——”
闻皎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待冰冷的箭镞刺破血肉。
“铮——”
迅风拂过她的眼皮,她怔然抬头,只见常山射出的羽箭被另一只黑色的箭镞拦腰截下,钉入土中。
裴照沉默的收回弓箭。
一箭未能杀了这个不忠不义之人,常山红着眼咆哮:“都给我射——杀了她,本将重重有赏!”
城墙上的弓箭手无动于衷。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人射出那一箭。
常山踹向离自己最近的弓箭手,“射啊——”
被他踹中之人一声不吭地跪下来。
他愤怒地拔出刀,架在那人脖子上:“你不杀她,我就杀了你!”
那人还是一声不吭。
手起刀落,那人头颅和身子已分了家。
常山将带着血的刀架到另一名弓箭手脖子上,“射——”
弓箭手颤抖着拉开弓,箭尖指着闻皎,手却抖的厉害……
“咻——”
箭头落在了闻皎面前三丈远的地上。
常山怒不可遏,猛地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
他挥舞着刀,几近发狂。
“都不动手——那我就把你们都杀了——你,你也要去死吗?!”
被他刀锋对着的士兵吓得尿了,跪在地上大哭,“将军——将军,我做不到……”
城墙上的其他人纷纷下跪,有人带着哭腔冲他喊:“将军,我们不能——如果不是闻大人,我们早就没命了。“
“武阳的士兵可以杀任何人,唯独不能将兵刃对着闻大人……”
因为救了武阳郡的人不是魏王,是闻皎。
他们并不在意是魏国还是梁国,
不在意这个国家姓韩还是姓赵,
也不在意龙椅之上坐着的是谁,
他们只知道当所有人都放弃了的时候,是闻皎带他们守了七天七夜的武阳城,才引来魏城的支援。
如果没有这七天七夜,魏王来了有什么用?他们这早就是黄匪的锅里肉了。
“罢了。”
常山收回刀,眷恋地看向城墙下的人。
箭镞飞出的那一刻,他的心底也毫无快意。
“我发誓效忠魏王,无奈大势已去。”
他凄惨地笑了笑,招手让人将一个男童带到身前。
闻皎眯起眼,看不真切男童的面貌。
常山反握着刀锋,将钢刀塞到男童手中。
“杀了爹爹,你就能活下去。来啊——杀了我!”
男童被他狰狞的模样吓哭,握着刀的手止不住发抖,“不——爹——”
他欣慰地笑了,抚摸着儿子圆滚滚的脑袋,狠心将脖子往前一送。
男孩的哭泣瞬间停止,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嘴巴不断张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看着高大如山的父亲缓缓倒下。
血沫飞溅,常山平静地闭上眼。
“魏王——臣辱命。”
城墙上穿着盔甲的人缓缓倒地。
不一会儿有人开了城门,献上了早就写好的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