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空庭愁绪绕孤舟
盈满月光的房屋内,正飞着一株鲜活的藤条。藤条以飞电过隙的速度穿梭在空气中,越织越长,越织越密。孙望被这绿色的残影弄得眼花缭乱,揉揉眼睛,再次看时,整个屋子已经变成绿色的盘丝洞,藤条纵横织满其中,杂乱纷纭,几乎已无从落脚。蛛网般的新鲜藤条上,零零散散结着小巧的忍冬花,单看本应十分可爱,可如今坠在这交错的藤网中,像被网缚的小虫,诡异无比。
盘丝洞中央,站着一位绿衣白裳的少女,月光穿入窗棂,少女隐在蛛网交织的阴影中,如同被妖鬼附身的女巫。藤条一端被她纂在手中,正成团冒出,疯魔般地向周围滋长。
“咳咳咳……”孙望大骇,疾退数步,脊背紧贴墙壁,缓口气,惊恐道:“阿舟,这是何物?”
“忍冬藤……?”女巫在光亮中抬起头,清澈的双眼紧张地看向孙望。
渡霜表示装逼结束,藤身咔嚓一声折断,留一小截绕在辜舟发丝,其余在床边团成一张简易而柔软的小睡铺。他们适才商议怎么睡,辜舟因孙望有伤,坚持让他睡床,自己便在床边再搭一张睡铺。
“它为何在你手中生长?”
“它、它平时不这样的,偶尔会调皮……啊,但是渡霜它不是妖物!哦,它吸食我的灵气,就会生长……啊,我也不是妖怪!令哥哥你听我说……”
“好好好,阿舟,我相信你,你别紧张,慢慢说。”孙望连忙安抚她。
辜舟向孙望讲草木如何有灵,自己如何能和草木对话,又如何能用灵气控制草木生长。孙望听得啧啧称奇,但也因费神过多,体力愈加不支,眼前一阵眩晕,他皱起眉头。
辜舟担忧道:“令哥哥,阿舟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吧。”说着就要撕自己的裙摆。
孙望连忙制止。她的裙摆已被撕得残缺,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裤管。
“只能这样将就一下了,令哥哥……”辜舟以为是她的衣裳布料不够柔软,裹在伤口上不舒服。
孙望摇头,表示并非嫌弃。他想告诉辜舟,衣衫不整对女子名声有损,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知为何,他觉得不应该把这种话压在她身上。
“撕我的褙子吧。”他道。
辜舟伸向那光润柔腻的云纹罗衫,试探着摸了摸,又放下去。这精美无瑕的衣衫,她不忍心破坏。正犹豫间,窗外响起一串轻缓的脚步声。
“孙郎君,小娘子,你们睡了吗?”
是程烛的声音。他手脚放得很轻,是怕打扰到他们。
“尚未休息,”孙望定了定神,传语告诉辜舟别怕,走向窗前,道:“程烛哥哥何事?”
程烛愣了一下:“郎君知道我的名字?”
孙望对程烛笑得温煦:“程哥哥气质出众,孙望便留了心。”他示意程烛手中大小两个盒子:“这是?”
程烛回过神,道:“潭哥哥让我送来些药物,还有饭菜。”
“哦?”孙望接过盒子递给辜舟,含笑道:“雪中送炭,孙望何以为报?”他趴在窗沿,向前微微顷身,“孙望适才见程哥哥不同流俗,如今观之,果然是位仁人君子。”
程烛低声道:“郎君过奖了,我只是……做了件小事而已。”
孙望微微一笑,真诚地道,“程哥哥不必过谦,孙望如今身为阶下囚,像程哥哥这样肯费心帮我的人,能有几个?”
程烛忸怩着,像是从未听过夸奖一般。
孙望笑了,继续道:“程哥哥若不嫌弃,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我怎敢嫌弃郎君?”程烛猛地抬头,又慌忙垂下头。辜舟看着他的神情,想起儿时,寒霜罩满太茫山时,在狼窟外发现火种的自己,温暖近在眼前,恨不得立即扑过去抱在怀里,却又被未知的恐惧推斥,不敢向前。
“郎君,你在此地多有不便,我就住在附近,你若有需要,喊我一声就好,千万不要客气。”程烛向前迈出一步。
“自然。”孙望含笑道。
程烛告辞,背影带着肉眼可见的轻快。孙望目送他离开,笑容却渐渐收敛,低头出神片刻,转过身,辜舟正在前方迟疑地看他。
令哥哥似乎比刚才低落许多。辜舟问道:“令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孙望避开辜舟的目光,“阿舟,我好困,想先休息。”
令哥哥不想和她说自己的心事。她在原地愣了会儿神,踌躇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道:“令哥哥,你的伤,不包扎会脓肿的……”
后背的确有隐隐灼痛,孙望点点头,道:“有劳阿舟了。”
借着月光,辜舟帮孙望清洗干净伤口,用烈酒小心擦拭过,上了药,裹上洁净的纱布。包扎完成,她把剩余的药物整理一下,重新装入药盒,收拾停当,好奇地打开一旁的食盒。
盒内菜肴丰盛,荤素相搭,竟还有诸般夏日时令果子。沙糖绿豆水,冰雪冷元子,杏片,越梅……辜舟一一数着它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