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

卫将军大败吴国的消息传来时，长安恰好度过漫漫的深秋。

天气有些阴沉，乌压压的云团堆积满空，窥不见一点晴光。昏暗的内寝中，阮延佳坐于案前，任思绪逐渐飘飞于身躯之外。

半晌，惜盈进来了，她打量了一会四周，问：“女君为何不点灯？”

阮延佳道：“我初初起身，你便进来了。”

惜盈无奈，只好招呼人去点灯。须臾，内寝便亮堂起来。一盏一盏的烛火，闪烁着豆子般的光，连成一片静谧的光海。阮延佳静美的脸庞沉浸于其中，乌发青裙，红唇雪肤，长长的睫毛上流连了一点晶莹的光，静坐不语时，整个人仿佛入画了一般。

惜盈说：“方才君侯回来了。”

阮延佳很淡漠的样子：“回来便回来罢。”

惜盈沉默一会：“君侯一回来，便被纪夫人叫走了。”

阮延佳微微一蹙眉，却没有言语。

“您今日身体不适，不曾去给纪夫人请安，想来……”惜盈微微一顿：“夫人是要同君侯说此事。”

“我入宋家多年，对待母亲，是事事谨慎，从不曾懈怠。”阮延佳不禁冷笑：“只是今日因病不能请安，母亲便不能容忍了？”

惜盈一下默然。

“由她说吧。”阮延佳轻轻叹一口气，感觉非常索然无味。她凝望着窗外朦胧的天色，群山黯淡，落日无光，想来是要有一场大雨了。

“我去看看毓儿。”她说：“打雷了，毓儿要害怕。”

还未动身，内寝外忽然一阵躁动，抬眼一瞧，原来是宋旻回来了。

屋内女使怔楞过后，都连忙上前给他更衣。

宋旻展开双臂，任由她们动作，只是看着阮延佳，没有说话。

阮延佳看了他好久，才淡淡道：“君侯回来了。”

宋旻默不作声，更衣完毕，便于阮延佳对面坐下。

女使们鱼贯而入，又是捧上清茶，又是点燃新香。

而夫妻二人对坐，却相顾无言。

惜盈有意想缓和气氛，便道：“是用晚膳的时辰了，婢子可要这便下去准备？”

还未等宋旻开口，阮延佳便道：“你去罢。”

惜盈忧心忡忡地看了二人一眼，下去了。

阮延佳缓缓沏着茶。

碧绿色茶水，在瓷白的茶盏中微微荡漾，散发出缥白的雾气。

乍一望去，像是一块不规整的翡翠。

阮延佳把茶盏递到宋旻面前，道：“君侯用些茶罢，是前日宫中赐下来的云雾茶。”

宋旻接过茶盏，饮了一口。顿了顿，然后说：“方才母亲同我说了。”

阮延佳望着他，只是平静道：“我今日身体不适……”

宋旻微微默然。

“我知道。”宋旻的声音很轻：“我已同母亲说清楚了，并无责怪你的意思。”

阮延佳讶然一瞬，没有说话。

宋旻又道：“母亲年纪大了，性情执拗了一些，还望你能谅解。”

阮延佳微笑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宋旻不语。他望着阮延佳淡淡微笑的脸，还想说些什么。但对方眼中冷淡的温度令他不禁退却。他只能道：“辛苦你了。”

阮延佳仍是一副无懈可击的表情：“君侯言重了。”

宋旻点了点头。二人已经生疏至此，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他于是道：“我还有事，便不与你一道用膳了。”

阮延佳自然不会挽留，便站起来，说：“我送君侯。”

宋旻张了张口，只能哑然。阮延佳和他一同出了内寝。他走出垂花门，阮延佳朝他盈盈一拜。在黄昏夹杂着水汽的风中，他闻到她身上微冷的青木香。他们明明离得很近，却令人感觉如此遥远。

宋旻一时黯然。

宋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阮延佳的视线里。

惜盈说：“女君是要去瞧君子吗？”

阮延佳点点头，道：“晚些再用膳吧。”

惜盈说好，两人便一道去瞧毓儿了。

毓儿就住在西次间里。很方便阮延佳随时照顾他。

一下便走到了，惜盈掀开帘子，屋内伺候的仆婢都垂首行礼。

毓儿不知道母亲进来了，正趴在窗前，像是在张望什么。

阮延佳便道：“看什么这么入神？”

毓儿听到母亲的声音，一下便跳下床榻，扑进了阮延佳怀里。

阮延佳微笑看着毓儿明亮的眼睛，红润的脸颊，轻轻说：“撞得母亲好疼。”

毓儿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睫毛，嘴巴动了动，仿佛是想辩解的样子。但除了阮延佳，没有人知道他说得是什么。

阮延佳微笑了，她抱起刚满三岁的小郎君，走到窗边，说：“要下雨了。”

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