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十)
每说一句,赵元朗的脸色便难看一分,看着秦姜的眼神也不善一分。
蛮金蝎凶狠末路的目光也盯了过来。
秦姜莫名其妙被架上火烤。她明白,这些人哪里是觉得她“绝顶聪明”,不过是觉得她能吹世子的枕边风,好让他们自己能全身而退罢了。
赵元朗语气沉沉,“秦姜,你别忘了,小王的座上宾本是你哥哥秦蓟,不是你。”
他的意思,是让她不要趟这趟浑水,尽职尽责做个壁上花就好。
“那么,请问世子,您又为什么不放我离去?”她气不过,反唇相讥,“敢问世子爷,您可是要把蛮金蝎押送进京,让天子御审?”
赵元朗默然承认。
“那我再问一句,是不是押送途中,还需要我这个人证陪同?”
他阴郁地看了她一眼。
秦姜终于想通了。
她这个小卒子的作用,不过是“见证”这些江湖客心怀不轨而已。
天子把“查证北海王有无谋逆”的烫手山芋抛给窦灵犀,窦灵犀把它又抛给“秦蓟”。赵元朗借力打力,寻不到秦蓟,就把秦姜弄来,好吃好喝供着,美名其曰“代兄查访”。
查不出什么,秦姜倒霉,赵元朗无所谓;
查出什么,秦姜倒霉,赵元朗杀人灭口。
现在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发展,秦姜查到了寅道人的猫腻,蛮金蝎又杀了北海王,赵元朗可借此把罪孽推到江湖门客头上。如果进京面圣,一定不能少了秦姜的证词。
只要王府能脱罪,秦姜会不会因此承受天子的怒火,那都是他不关心的事。
这个男人,看似诚心实意,其实根本没有心。
蛮金蝎双手被缚,却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双眼死死盯住秦姜,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秦姜?你哥哥……秦蓟?”
他嘿嘿嘶哑地笑起来,“原来你们没死。”
秦姜掠起了一个凉凉的笑,“可惜你就要死了。张不愁,我们走。”
两人抬脚欲要离开。
“秦姑娘!”蛮金蝎在身后叫道:“你不想知道是谁要杀你们?你觉得我们吃饱了撑的,要杀朝廷命官?”
秦姜站住脚步,浑身血液凉了一瞬。
“你说什么?”她一字一句。
蛮金蝎昏昏地笑了,抓住了这根稻草。他眼中迸出求生的光彩,还想说什么,被世子身边的僮仆一脚踢翻,又令人堵住了他的嘴。
然后那双凶蛮的眼睛仍然盯着秦姜,誓不罢休。
秦姜不应该相信他的妖言。
可是他的话就像一个魔咒,死死攥住她的心,攫住她的思绪,让她无法思考别的事。
张不愁拉着她要走,她却脚底生根似的,半晌看向赵元朗。
赵元朗面色很不好看。
“你信他?”他问:“将死之人胡言乱语,你真的相信?”
这时,柳约和那几名江湖客竟然齐齐向他下跪,恳求道:“求世子查明真相!”
这是为数不多的江湖客向王府表示臣服的时刻。
以往,哪怕是面对王爷,他们通常只是解下武器,拜以江湖之礼,不屑于下跪这种屈节的方式。
他们不只是七八个江湖人。他们身后有王府的三百江湖门客。
他们也不只是三百江湖人士,他们身后有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武林门派。
这是恳求,也是威胁。
蛮金蝎嘴里塞着破布,昂着头颅看赵元朗。
“好,那就查。”半晌,赵元朗很轻很轻地一笑,丝毫也未带入眼底,指着秦姜,“他们要公道,你也要公道,那你替他们查。”
“小王给你三日的时间,你若能查出蛮金蝎不是杀人凶手,小王亲自向你们谢罪。若是查不出来,别怪我木牢囚车,将你一同押解进京。”
后一句,他对着秦姜而言。
无人敢抱怨三天时间太少。
所有人都把希望落在秦姜身上。
秦姜再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进退维谷。
她比谁都恨不得蛮金蝎去死。
但她也比谁都想知道真相。
长夜没有月光,只有浮艳的花灯和执守亲卫的火把光亮。每个人的脸在灯烛的照映下都明暗不定,各怀心思。
秦姜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蛮金蝎身上,“你最好,真的是被诬陷的,否则据死抵赖,罪加一等。”
蛮金蝎呜呜几声,在赵元朗的示意下,嘴里破布被抽走。
“我真的没杀王爷!”他干呕了几下,顾不得狼狈,再次辩解,“我刚回来,就看到王爷已经死了!”
“那你的黄金钩上为何有血?”一人问。
蛮金蝎语塞,只得怒吼,“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