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邪佛(十三)
胡记客栈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也从此处开始。
客栈么,迎来送往的客人不少,有熟脸,也有生脸,只要过所路引确信无误,想住哪号房,那不过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苏州府大大小小的客栈不少,同行之间抢生意自然就多,胡掌柜从父亲手里接过这间老字号,为扩张生计着实费了不少心力。
客栈厅堂里最显眼处,新设了一块二尺来高的方台,专请了附近活儿好的先生每晚说书,招徕客人。
既是说书,便得有好本子,如若和别家雷同,那自然是没甚用处的。
胡掌柜又费心费力地请了几个落第的秀才,特特为他写话本子。
写什么呢?
不能写名经名典,太大而空泛了;
也写不来大英雄列传,有那笔力,这几个早考中举人了。
“那就专挑人们爱听的写,就神怪鬼狐吧。”胡掌柜一拍大腿,“要离奇,又不能太离谱;要写咱江南的事儿,要让人觉着真,觉得怪!”
那几个老秀才一摊手,“又要离奇,又不能太离奇,您就给一贯钱咱几人分,也太为难了!”
胡掌柜有主意,眯着眼笑道:“不为难,有现成的主意,你们就写鬼媳娘娘替天行道的故事,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张提刑三案引鬼神》。”
---------
头三日,胡记客栈的讲书牌子就挂了出去,引得过往行人纷纷来看。
《张提刑三案引鬼神》?这是什么书?怎么从未听过?
苏州府的人爱看热闹,胡掌柜又精明,专把这书的场次定在宵禁前,听完了书,那是再回不了家的,只能在他这儿住一晚。
待到开书的那日,厅堂里压压叉叉坐得满坑满谷。到处都是闲了爱听书的年轻人,闹闹哄哄,吵吵嚷嚷,甚至连府衙的捕头老爷张问正也来捧场——他是张提刑的族弟,这书也有他的戏份。
几个伙计忙得像织娘手里的梭子,在堂上穿来穿去,供着点心茶汤,有此起彼伏的招呼叫唤声,自然就顾不上角落里毫无要求的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
那两人穿着靛色直裰,发上插着绿檀木的簪子,面貌平凡,今早住进客栈时,拿出路引过所,说他二人是一对兄弟,来苏州游玩几日。
嘈杂的哄闹声盖过了两人的话音,只见那二人的嘴一张一合,两双眼却如寒山,如清泉,各有各的好看。
“你说,他们这会儿到哪了?”矮的那个说。
高个一点的答道:“约莫还有两三日到。”
矮个的不着痕迹地审视了一圈四周,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了一句,“我还是有点不习惯。”
高个的笑了。
这两人是谁?
自然是秦姜和苏吴。
“不知道双雁会不会被拆穿,万一被发现了,咱们也就暴露了。”
来苏州府将近半月,她对此还是忧心忡忡:“虽说将计就计,但毕竟过于仓促,公主与我日夜相伴一月有余,难保不会发现她有诈。”
这事要从偃师渡把双雁偷出来说起。
此行疑云重重,无论是秦蓟之死,还是在善县被刺客暗杀,抑或平川公主的燧阳之障,似乎与佛骨教都脱不开干系。而秦姜若想查探缘由,在眼线遍布的明处根本无从下手。
恰好双雁的出现给了她一个机会。
除了自己人,谁也不知道箱子里还藏着个双雁。
便将计就计,无泯做出三张[人·皮]面具,一张顶着秦姜的脸,给双雁戴上,所幸二人身量差不多,穿着厚厚的冬衣,细微之处不会使人察觉。
秦姜自己则躲进箱子,由苏吴驾着马车,寻了个由头离队而去。
二人在途中处理了马车,戴上[人·皮]面具,早车队半个月,来到了苏州府。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这才发现,原来佛骨教的势力在南方几个郡已经渗透遍地。普通百姓说起佛骨教,便如释道二教是一样的,许多人甚至已经信奉了许多年的三世佛。
很多寺庙,如果没有三世佛的佛像,香火是会冷落一大截的。
所以早先正统的禅宗佛寺为了不损香火,也将三世佛金身供起。各佛糅杂,百姓们早习以为常。
就如许多人明知和尚姑子六根不净,却仍烧香拜佛一样,明妃在佛骨教中也是一个心照不宣的隐秘存在。她们伺候达官贵人;普通信徒,寻常则无由得见。
贫苦人家,乃至有将相貌清秀的女儿卖给佛骨教,培养成明妃的,屡见不鲜。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梳理思路,忽听一阵掌声哨声,原来是先生登台了。
先生着道袍,文士冠,醒木拍下,先来一段定场诗压言:
“日升暖树南燕回,新燕成双老燕归。
你道他有佳儿妇,他道你家妇无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