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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这一周,安静的焦虑和隐约的吵闹充斥着全年级。
班级里时常咋咋呼呼,考前,互问你在哪个班,坐在哪,我们离得近不近;考后,对答案的一路议论教室走廊,甚至厕所都有,答案和学霸一样会惊呼,细微不一样的地方,就轻声叹气,发誓下次一定要对,整栋楼上下左右似乎都一样。
文理叉开的科目时间,不考试的同学各自去固定教室自习,一个半小时都无所事事。
好在明芮不是,刷完卷子复习完下一门,转手去拿夹在教科书带进来的《冬牧场》,讲台上的老师拿着手机玩得开心,半小时没下来查看。
林展致说这是小时候他看的第一书,明芮总相信,一个人的性格喜好和他喜欢的书相互关联。
她猜,他可能喜欢草原,喜欢草原的风景,喜欢辽阔牧场的四季,喜欢看围绕一个地方人来人往,人去人来的故事。
可她从头到尾第二遍啃完这本书,她突然发觉,他们似乎永远不是一类人。
她喜欢天险下的苦练磨难,感叹天寒地冻的夜晚,作者和同伴只能艰难的干啃方便面面饼。
却也独独钟爱书中一句——【人终究是孤独又无法泯灭希望的……】
这多像是她自己的人生,和他又多么多么地格格不入。
她靠边坐在窗口,室外的树影随风舞动。
喜欢一个人像误入一场飓风的飓风眼,从一阵清凉恣意的夏风,到空余一座废墟的心事,可能只需要发现一点细微又极其重要的差异。
他们两个人,却分属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周五是月考的最后一天,上午却没有一门考试,八班被分成了两拨,定时不定点。明芮抱着书刚从九班回到八班自己的位子,林展致正巧离开她位子,瞥见她身影,身形明显一顿,片刻不久,又迅速拿着什么东西往后门出去。
可能是心理作用,明芮看他有些奇怪。
上午第二场考试自习,明芮分在八班,待在自己位子上。原本以为林展致这场自习不留在八班,但铃响前十分钟,他又拎着棕色小纸袋折回来。
她一次次想移开视线,却又一次次失败,那个纸袋很精致,黑色的手提绳坠着小片绿色树叶,像风无意路过,吹落树叶,留在上面的小礼物。
自习的督班老师一般是不监考的班主任,八班的班主任是金老师,全名金月,走路总带风,雷厉风行的,她抱着夹了笔的教案走进教室,浅色薄风衣的衣角向后扬,夹带着成年人的自信从容。
明芮支起头望着她走进门,突然很羡慕。
温柔,自信,什么事都从容,这应该就是林展致以后的样子,镀层光的人。
在她,甚至其他命运稍显不幸的人眼中,是近乎于神的存在。
暗恋可能就是这样,拿对方当神供奉,乐此不疲,多年后回想又觉得愚不可及。别人的想法明芮不知道,也不了解,但现在,她确实是这样想。
她找到了自己的神,注定一隔两端,可望不可及的神。
后排窗打开,透进一股细长的柔风,是林展致在通风。
余光里,金老师走下讲台,绕道后门去了洗手间,明芮趁着空当,把《冬牧场》放回他桌上,不巧他正好回身抬眼,极其自然的柔声问:“看完了?”
“……嗯,挺好看的,看了两遍。”
他笑了下,拿起书,随意翻看到干净无尘的一页:“要做摘抄嘛,用到作文里也不错。”
“摘抄?”明芮呆愣着问,这还是小学时做过的无聊事,常常是记完就放在角落里落灰,没怎么翻开第二次。
“嗯,需要的话可以再留在你那一段时间。”林展致看她发愣的样子,细细建议:“有喜欢的句子可以记下来,按书的类型,按句子的风格,按作文不同的命题,都可以,用在作文的开头和结尾,说不定能留给批卷老师一个好的印象分。”
她垂眼想了下:“那……你有嘛,我想参考一下。”
说完这话,明芮就开始后悔了,这好像有点冒昧,毫无普通同学之间应该有的距离和分寸感。
果然,林展致轻微扯了下嘴角,微顿了一秒:“放在家里了,有机会带给你。”
这样是很冲动的,明芮听他答案,有些看不清自己的想法,明知注定不是一路人,但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好像能不能在一起不是问题,只要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点,那怕微乎其微也好。
贪婪,无妄,像是疯了。
还好有人打断思路,金老师从他们中间穿过,叮嘱说:“班长,明芮,散文少看看,陶冶一下情操,养养文笔就行了啊,将来也不写作,下午还有最后一门地理,加油考,考好了有惊喜。”
老师出声有些突然,明芮讪讪转回去坐好,下一秒,手边轻轻飞过一团白纸,落在没书本遮挡的干净课桌。林展致手没撤回桌边,修长垂下的手指恰好落在明芮余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