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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向纸,示意她打开。
捏着纸团的手茫然顿了下,心又开始慌不择路,毫无章法的乱跳。
明芮慢慢展开,纸上只有一行娟秀漂亮的字——我们算不算朋友?
简单的七个字,明芮一下就没了主意,他没理由这么突然地问。
纸被捋平,又回信,再丢过去时,只多了四个字——应该算是。
上课铃准时卡点响起,老师在讲台上提笔写起教案,周围同学窸窣翻起书,认真埋头苦读,慌张心虚间,又多了点细微的刺激感。
呼吸隐约的渐渐错乱,明芮分神,瞄见了林展致压着动静和幅度递来的东西。
棕色纸袋静静立在椅脚边,正面贴了张浅绿色的便签纸——上场自习我不小心把你的书包挂件勾到地上弄脏了,不知道它对你的重要程度,所以先赔你一个,脏的我拿回去洗干净再还你。
如果他不说,明芮都快忘了它的存在,那枚小白云模样的挂件还是明泽刚当着妈妈的面,送她的见面礼。
小时候不懂事,那挂件既不是甜甜的小熊软糖,又不是喜欢的亲生爸爸送的,更何况,明泽刚第一眼就不像好人,她一度想跑到垃圾场丢掉它,但没出家门就被妈妈发现,妈妈觉得夹在两头难做人,既不是好妈妈,又不是好妻子,猛地一下就哭了。
再后来,为了不让妈妈为难再哭,明芮就把它挂在了书包上,妈妈怀孕了没摘,妈妈去世了也没摘,直到今天,它第一次离开书包。
莫名的,明芮竟然觉得唏嘘。
精致纸袋很惹眼,她转而打开袋口时,不禁愣了一下,里面也躺着一个小挂件,不过不是劣质会掉线头的邋遢小白云,是一颗崭新橙黄圆溜溜,表情带笑的小太阳,毛茸茸的软毛,一触及就暖手,丝毫不冰冷。
这下,她却突然想哭了。
可是,哭太狼狈了,收到这么好的礼物为什么要哭呢,太扫兴了。
明芮仰起头,想把眼泪憋回去,它却一个劲的向下坠,无可奈何的,她埋下头,任由可怜的眼泪润湿在校服外套。
外套是黑的,应该没人看得出来。
几分钟后,教室安静的快出耳鸣,她偷偷抬起一道缝隙,向左手边看,林展致已经埋头刷起地理卷,行云流水的落笔,抬手,再落笔,像夏日池塘点水的蜻蜓,轻松从容。
他的地理确实很好,不光地理,全科也是,听书易她们说,他是年一,稳了两年,从来没被谁打下去过。
如果考过他,是不是就能更近一步?明芮灰溜溜地想到这里,突然很想抬头,把泪擦干,洗干净脸,却又不想让林展致看出一丝一毫的痕迹,虽然他可能早就发现。
她悄悄侧过脸,往另一边抬起头,刚抬起一点,就瞄见坐在邻座的李东杰盯着自己愣了半晌。
这面人多,被发现也是情理之中。明芮垂眼,略过他,自顾自抽了张纸,倒了点水杯里的水,仓皇着擦了擦眼睛和脸颊。
一团纸落在桌上,李东杰用着全身力气,夸张地指向那团皱皱巴巴的纸。
明芮眼尾还红着,仓促躲掉他望来的眼神,才去拿纸,李东杰的字和林展致完全是大相径庭,连笔多,笔锋足,有种张牙舞爪,不顾形象的豪迈。
【咋啦?班长欺负你?告诉我,我去找老师说小话(坏笑)】
他像是看了很久,明芮垂眼,隐约猜出了他的想法,写字回信,又丢回去。
——没有,他没欺负我,只是突然发现数学卷子有道题写错了。
敷衍的回信还是迎来追了好几次的问话。哪道题?月考的?会不会是记错了。吸取教训,下次不错就好了。
这种步步紧逼,只让人觉得防线要被冲溃。明芮最后一次回他,只说自己要准备做卷子了,他才收手不干,随意抄起手边的地理资料背起洋流。
那片绿叶还突兀的挂在黑色手提绳上,明芮转身把崭新的小太阳挂在书包上,还是想不出这片绿叶有什么含义。
可能是纸袋原本自带的?又或者是买挂件送的?最没概率的解释,是林展致特地系上去的。
她拿出卷子,骗着李东杰,表示自己真的要认真做题了,可视线却忍不住老实地渐渐瞥向林展致。
刷完的地理卷子垒在手边,已经有两张,他额头抵着桌边,背脊像彩虹的半弧一样弓着,双手放在下面,藏起看闲书的身影。
明芮枕着小臂,偷偷在同一水平面侧看他,笔却掩人耳目似的不时轻轻晃动,佯装写字。
他手指真的很好看,修长匀称,指关节微凸,显得精瘦有力。合上书本,再翻页时,明芮才看清这本书的书名——《遥远的向日葵地》
书封上,昏沉夕阳的橘色和大片潦草随意的绿黄混杂撞色,像草原,也像秋后深林,唯独不太像向日葵地。
唯一相同的,大概是和生机这个词不搭的生机盎然。
也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