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宣明殿前是一处曲廊，精巧和大气并存。走廊环绕的中空庭院里种了一棵黄山松，取松柏不老、万年常青之意。

宫禁深深，所有宫人都敛声屏气，规矩到了头也不抬。除却程少商依旧天真烂漫外，程嫣和程始夫妇是一步也不敢多走，一眼也不敢多看，皆是安分地跟在领路的小黄门身后。

程少商一向对工巧建筑感兴趣，她环顾四周榫卯相接的地方看不见一丝的空隙，整个庞大的建筑自成一体、受力均匀，头顶更是雕梁画栋、雕刻的花纹是栩栩如生。

突然，她发觉自己的袖口被扯了几下，是程嫣见她看得入了神提醒她要跟上。程少商这才收回了目光，连程嫣都不由地感叹她心大。

“陛下和皇后已等在里面了。”

走到宣明殿门口，所有人开始更加忐忑不安。

走入殿内，程嫣终于见到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他们掌握着天下所有臣民的生死荣辱。

这是如何的至尊夫妻——

文帝和皇后皆是年近五十，但看上去都还是神采奕奕，几乎可以少掉十岁的年纪。虽受岁月侵蚀，文帝面容清朗，依稀可见年轻时美男子的风姿。皇后也是端庄大气、和蔼可亲，自带书香世家的气质，不负母仪天下的重担。

程始夫妇上前就叩拜，口称‘陛下和皇后娘娘’，程嫣和程少商赶紧跟上，赶紧行礼。这时候萧元漪的魔鬼培训就起作用了，少商的礼节虽然看上去有些呆板不够优美，但任谁也都挑不出错处来。看着下面的两个女孩一个娇憨甜美，一个清雅淡然，皇后看了皇帝一眼，像是再问是哪一个，皇帝当做没看见，笑着让程家四人平身，并赐下软席垫子。

“不知陛下今日宣召，有何事吩咐臣等。”程始恭敬地低头，静待文帝吩咐。

概因程始生养了个好女儿有希望解决自家还大儿的终身大事，文帝那叫一个和蔼可亲，“程卿不必多礼，今日朕要嘉奖你，奖你家为朕分忧。你家能自行退了与楼家的亲事，实是受委屈了。”

程始低着头和萧夫人互看一眼，二人眼中俱是‘果然如此’之意。

程嫣见皇帝召见的只有他们几人，提到的也果然是楼家的婚事，才松了一口气。

“臣不敢当。何将军满门忠烈，护佑生民，为国尽忠。臣全家都感佩至极，自然要满足将军临终之言。”程始装出一副既委屈又感动的神情，演技满分。

皇帝笑笑：“爱卿过谦了，奖还是要奖的。这两位就是爱卿之女，来，坐过来些，让朕和皇后好好看看你们。”

冷不防被点到名，程嫣只愣神了一刻，便欲要携着程少商上前去对着帝后二人再施大礼。

被程嫣提前打过预防针，程少商还算镇定着起身小步走前一段，同程嫣一起跪在了离席位不远的地方，刚要行礼，就被文帝出言打断。

“再坐近些，这么远如何说话。”他对这个距离很不满意。

程嫣和程少商又往宣明殿中央挪动了些，文帝这满意地对着两个小女娘笑了。

皇后不甚赞成地看了眼皇帝，这才依旧端庄的问：“程小娘子们，你们叫何名？”

少商停顿了一下，答道：“小女子幼名少商，取意琴弦。”

程嫣也跟着说：“臣女取名为嫣，巧笑态也，取形容美好之意。”

“都是好名字，你们今年齿龄几何？”

少商赶紧回答：“小女子去年十二月满十五，阿姊已经十六了。”

皇后已经问了程少商好几句话，基本信息和性情都已经了解了一些，虽然略有些笨拙，但是礼仪还算周全，有些世家贵女的模样。皇帝觉得必须亲自出马了，便和蔼道：“今日你与楼氏子退了亲，心里可是难过？”

她斟酌了一下，答道：“回禀陛下，我家虽不愿毁诺，但却知此事非行不可。”

皇帝笑问：“此话怎讲。”

程少商提起一口气，努力不让声音颤抖：“小女子曾在书上读到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数月前又在家叔父做所任的骅县见到兵祸后民众的惨状。小女子想，正因为天地无情，冷漠看待世间，我等身而为人，更应该仁义以为怀，互助互悯才是。不然，只顾自家得利不管他人泣血，与禽兽何异。”说完这段文绉绉的台词，她觉得自己肺管了的气都不够了，赶紧低头正坐，不敢有多余的举动。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反倒皇后没有笑，看向小女孩时眉宇间流露出几分诧异。

程嫣几乎要扶额叹息，好阿妹，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呀。

皇帝笑过后，居然很认真的表示对这番话十分满意，还夸了两句程始和萧夫人教女有方，程始欢天喜地的受下了，萧夫人却羞赧的连称不敢。

皇后却问：“你可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什么意思？”

少商疑惑道：“不是把万物当做猪狗冷漠无情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