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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华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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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虚无缥缈,却难以拨散。

摇摇晃晃中,她仿佛睡在闺房庭院内的百工秋千床上。

千年金丝楠木做的托架,光工时就要耗费十个师父百天的工期,雕花精美绝伦,上头铺着鹅毛绸缎被褥,云绣工艺极尽奢华。

母亲说,歙州城内没有哪个闺阁小娘子有这样一张秋千床,便是李知州、王通判家的女公子,怕也难有她一半的富贵。

她不是什么王侯贵女、世家千金,但父母生了六子才得她一个女儿,愿意给予她万千无人能及的宠爱。

而父母,也有这样的底气。

歙州物华天宝,除却茶叶,更是盛产歙砚、宣纸等文房四宝,御贡之物,天下闻名。

她出身歙州最大的纸商,祖上有传家的落雁纸,坚洁无暇,细薄莹润,纸上行书作画晕墨细腻,经久如新。

传闻便是有人以此纸画貂蝉,栩栩如生,雁儿也沉落,因此得名落雁纸,一度冠绝天下,不输五代至今久负盛名的澄心堂纸、凝霜纸。

太宗朝,落雁纸便已成为御贡之物,她祖上也因此而发家。

如今不说歙州城内,便是整个江东和江西,十间的纸坊、书肆,得有五间是她家的。

时人更称父亲为“万金侯”。

然而便是这样的家底,一夕之间,也全都败落了,赔得倾家荡产,片角碎银也没有给她留下。

——因为衙前役。

从潘沐柠记事起,每隔一两年,父兄便要担任一次衙前役。

每次接到官府的通牒,父亲总要唉声叹气,至少半月都睡不好,常常要爬起来,在院中踱步,连母亲亦整日地忧心忡忡。

出发前三日,父亲和兄长都要仔仔细细地盘点官府送来物质,倘若有缺的漏的,跟账簿对不上的,还得自己填补,也不敢找衙门要。

然而官府一年比一年缺得多,他们填的便也一年比一年多。

这都还算小事,盘点清楚了,父兄就要出发了,一去就是三五月,母亲天天在祠堂跪拜祷告。

总算盼得他们平安归来了,母亲问的第一句话总是:“路上可还顺遂?可有受伤?可有遭劫掠?”

待父亲回答“无事,平安。”或是说“遇到了劫匪,花了些钱打点过去了,放心!”母亲才松了口气。

她不解地拉着母亲的手询问:“娘亲,可是爹爹的头发白了许多。”

然而母亲抚摸她的丫髻,温柔答道:“囡囡,你爹爹能平安回来,已是大幸!”

年岁稍长,她清楚了有衙前役这项官府强制安排的差遣,与青梅竹马的温珣聊起,问他:“珣哥哥,为何整个歙州,便只有我爹爹每年服衙前役呢?”

温珣右手捧着《尚书》,左手单负于后,在房中缓挪步子,萧萧身影如修竹般俊秀挺拔。

因沉浸于书中,他并未回答。

直到看到她跪坐于他的太师椅上,半身趴着书桌,手持狼毫,似乎要在他晾墨未干的新注疏上乱描,才慌忙走回来,拿过她的笔,又把册子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大片的空地,任她攀爬。

而后摇摇头叹气:“因为潘伯伯,是上等大户。”

“什么是上等大户?”

“我朝户牒丁役分上等、中等、中下等、下等四户。家资达二百贯起,便可算为中户,中上富户均要轮流服衙前役。”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为什么富户均要服衙前役?”

“因为贫户有贫户的兵役、杂役,而富户家资富足,若服衙前役,押运转送各州路缴税的物资,路遇劫匪或者遗失了,可承担损失。贫户赔偿不起。”

她蹙起秀气的眉,虽然不理解为什么百姓给朝廷做事,还要自己承担损失,但似乎也明白了,为何每次父兄将要押运物质之时,总是忧心失眠了。

因为物质遗失了,都要自己赔偿,一个州郡整年的赋税,可不是小数目啊,有几户能赔得起?

她又不解道:“隔壁的王员外家,才是歙州首富呢,为何从未见着他家服衙前役?”

“因为王员外家是形势户?”

“又何为形势户?”

“形势户便是……祖上曾有人当了大僚,或者如今有人在朝为官的缙绅世家。按朝中恩荫的祖宗之法,官员家里可不用缴税服役。”

小小年纪的她,深感震惊。

总觉得有些不公,又不知从何说起。

然而想起来温珣的前程,又乐观问道:“倘若珣哥哥考中了进士,也当了官,我家是不是也成了形势户,爹爹和兄长就再也不用服衙前役了?”

她笑意盈盈,对温珣的将来,充满了信心。

温珣是她家一间书肆已故掌柜的遗腹子,父亲收留了他们母子两,待温珣如义子,母亲亦待温珣的母亲如亲姐妹。

温珣自幼极为聪明,因大梁的书肆承接科举定制纸张,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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