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
天亮后,严铮将中秋夜宴之事如数奏呈天子,一时间只见随侍的太医们衔枚一般疾行赶来。天子心神大乱,顽瘴痼疾一齐发作,病势汹汹,太子侍疾,贵妃捧药,一直忙碌到八月二十二,才有些清醒过来。
甯王心急如焚,便也将返回东洛的行程耽搁了,幸有小世子在御前撒娇献媚,才令耳顺老人病中略展欢颜。
“老二竟能做出这种事情,实在匪夷所思,那刺客可审出些什么来?”天子这日气色尚可,便倚在病榻上,揽着阿昳在床边玩耍。
“骆征是死士,刑部用尽了办法问不出一个字来。”严铮恨道,一想起自己曾被那剑锋所指,便怒不可遏。
甯王坐在一旁的方墩上,仍为胞弟开脱,“二弟心智不全,想必不是真心行刺,否则怎会在宴会中公然提出舞刀,只是那死士杀红了眼,才贸然伤人。请父皇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严铮心中冷笑,默默看向天子等待他如何发落,却见天子靠在榻中咳喘着,扶阿昳伸手去够床幔上垂挂的穗子,脸上竟无一点恼怒之色,仅仅是在一派全家团聚的和乐之气中,掺杂了些许痛失爱子的失落与忧戚。
“老二憨愚,是对太子大不敬了,但想必也是不轨之徒挑唆,要在你跟前争个脸面。他所爱不过是财色,有什么害人的心呢?”
“父皇……”严铮正欲插话,被一旁的柳贵妃轻轻拦了一把。
“先皇后生前最爱燕王殿下,他的秉性,陛下也最清楚。依臣妾看,定是燕王身边那些幕僚失职,将他们拘在燕州好好思过,降职罚俸也就算了,实在不必张扬出去,伤了兄弟和气。甯王殿下,也是这个意思吧?”她带笑的眼风依依望向甯王,语带试探。
甯王低头,“儿臣正是此意。”
柳贵妃到天子身边落座,将缠着他玩闹的阿昳抱了下来,“陛下子嗣不多,你们兄弟三人当斋心涤虑、各行其职,好让陛下颐养龙体。甯王殿下身为长兄,今日包容管束燕王,来日定会辅佐支持太子,对不对?”
天子见孩童被抱走,心上一空,“就这样办吧。燕王及其臣僚罚俸一年,幽居燕州,派人去看着不要生事就行了。”又向长子伸出皴皱颤抖的手掌,“老大,你年长,多为朕看着他,将来太子,也是少不得你的。你需多担待才好。”
甯王怔了怔,连忙扶住握紧了,“儿臣谨遵教诲。”
严铮接了贵妃抛来的眼色,也到天子面前躬身,向父皇和大皇兄又说了一番场面话。此事便这样揭过,他白受燕王之辱,忿然不平。
一回到四海昇平,又见卫选光局促地捧上两本奏章,心中更是烦乱。
接来一看,一本参舜恒,仗着太子嫔之势目无上官,当值时候各署串联不务正业等等,到处搜罗的琐碎罪名;另一本参舜询,因私废公、袒护包庇,将弹劾儿子的奏本积压在御史台不发。
两个本子的日期果然差了两天,且都是不具名的封章。他勃然震怒,将奏章猛掷在地,“宣来问话!”
舜家父子早在园外待命,见卫东君亲自来请,已百转千回地跑过许多念头,但进了殿,却见地上摔着两本奏章,仍不免愕然,惊诧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中丞,孤愿意先听一听你的解释。”严铮耐着性子,背手站在桌后。
“启禀殿下,御史台两日前深夜收到一本封章,弹劾玉堂署待诏舜恒办差懒散、怠慢上官,经微臣查访,恐是诬告,便在御史台留用不发。但微臣前思后想,又恐是贼人做局,所以今日将奏本呈上。”
严铮微微侧过脸,看向云淡风轻的父子二人,“中丞料事如神,却还是拖了两日。看看另一本奏章,直接送到孤这里来了!”
舜恒去捡来给父亲一看,果然又不具名,但题头却写明了东宫台鉴,显然是早就备好,只待第一本奏章呈递上去,便署上日期一并送来,越过御史台,为的就是这中间的时间差,杀舜询一个措手不及。好一个请君入瓮!
舜恒辩解,“殿下,参微臣的奏本在深夜递送,哪怕中丞大人次日一早就呈递,对方也稳操了一天的时间差。是微臣有失谨慎、授人以柄。”
严铮岂会猜不到这是个连环套,只是这隔山打牛的劲力恐怕不是冲着舜询,而是要折断他的臂膀。他对这二人已授以重任,容不得任何闪失,厉色道,“这两本弹劾,孤会按下不发。只是孤对二位寄予厚望、仰赖颇深,请务必慎之又慎、细之又细。切勿……”
他顿了顿,转过身来,“恃宠生娇,功亏一篑。”
舜恒心惊,微抬头一看,只见储君眉目俱戾,似不相识,忙埋头称是,如履薄冰地退了出去。
却被卫选光追出来叫住了,两人一拱手,便有满肚子的话要问,只因在还在园内,都按捺着分寸。
“敢问东君大人,太子嫔近来如何?我听太医说,她受了刀伤?”舜恒在下颚处一指,满脸担忧错愕。
“这个,我却不清楚,中秋宴上燕王要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