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毙
梦,可是像真的一样,皇后的孩子没保住,都怪在姐姐头上,我都听见了,像我也在旁边一样,天子骂她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见了。我和姐姐心有灵犀,定是她托梦给我的……”
“别说了,都是梦,是假的!小四在宫里好的很,阿恒也好,一点事也没有!”舜夫人身形也摇晃起来,胸中那股气顶得她摇摇欲坠,刺痛得要咳出脏腑来。
舜媖却猛地抬起头,瘦削的脸上被两只大眼睛占去了大半,她大惊失色地盯着母亲,“二哥哥,二哥哥怎么了?他是不是下狱了?他在梦里也……”
舜夫人五内俱焚,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无名斋里的舜华一样翻腾在乌烟瘴气的噩梦中,一会儿是尸横遍野的北疆,一会儿是字字泣血的家书,一会儿是闪着寒光的匕首,一会儿是任人欺凌的深夜……
她寒浸浸地醒过来,天有些亮了。外头有人不知在喧哗什么,她的院子太小,一推窗就能听得真切。
原是白岚和看守的侍卫起了龃龉,这些侍卫是前夜她被罚禁足后派过来的,不许她出去,难道也不许别人进来吗?
她披衣起来叫了沅萝,替她到门口传话,“陛下只说我们娘娘无召不得出,从没说过不许人进来,侍卫大人是不是矫枉过正了?”
侍卫见是个一板一眼的小姑娘,便要欺负她年纪小不知事,“我们听差办事,我们统领怎么说,我就怎么办。陛下说什么我可听不见。”
门外的白岚听见沅萝来了,也就不非要进来,“沅萝,你回去告诉娘娘,她家二哥哥昨日早朝被廷杖二十,下了刑部大狱。记清楚了吗?”
沅萝急红了脸,连忙回去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
舜华呆立着喃喃自问,是不是方才的噩梦没有醒,是不是沅萝没有听明白,是不是自己想错了?也不顾身上只穿了薄薄的寝衣,便要冲进白露未晞的深秋里,亲自去问秦白岚。
沅萝拦不住她,可她捶着门板呼唤,外面哪里还有白岚的回应。
她站在院子里茫然四顾,这四方的宫墙,托着白晃晃空无一物的天,只能看见乾元殿的一角,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了……
她想保父兄平安,可是二哥哥还是同梦中一样下了狱,接下来是不是父亲,是不是还要抄家,是不是还要流亡北地、一一倒毙?
她最终也会沦落到冷宫,再一次被生生勒死?
他明明答应了会做明君,他明明答应了不会负她,都是骗人的,他都是骗她的……他的承诺,他的情意,他的温存,就和那映在水中的月色是一样的,是转瞬即逝的虚影,是假的……
她紧紧盯住那一角飞檐,被明亮的白昼灼得两眼酸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沅萝被她魔怔的样子吓住了,又无计可施,只能来回摇着她的手臂喊娘娘醒醒,便抱在她腰上痛哭起来。
忽然听见外头传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便见大门吱呀打开了,门外的侍卫齐齐跪迎,王令荷同秦白岚走了进来。
王令荷自前夜那一遭,脸色也是一片惨白,不过两个多月的胎还未显怀,她却格外吃力地扶着腰,动一动都费劲。秦白岚小心搀着,两眼周到地替她留心着脚下。
见舜华凄凉孤寂地样子,王令荷头一个哭了出来,“舜姐姐,是我害了你。”
舜华缓缓转过身,见她扶着腰朝自己挪过来,猛退几步,盯着她的腹部连连摇头,眼中忽涨的眼泪扑簌滚落,一大串一大串地掉在衣襟上。
“我那天吃了药就睡了,醒来才听说舜姐姐蒙了冤。那个女官我已经赶她出去了,等见着陛下,我会向他解释的。姐姐……”
舜华耳中嗡嗡地响,“不,你别过来!”
王令荷深感有愧,也不敢逼她,只拿出一块玉来给沅萝,“都是我的错,舜姐姐若有什么事,便拿这玉牌来找我,侍卫不敢再说什么。帮上姐姐,我心里才能好受些。”
又向秦白岚嘱托道,“我亏欠舜姐姐良多,请司正为我做些弥补,有什么需要,务必来找我。”自己又艰难地挪出门去,被外头候着的仆妇宫人们簇拥着接走了。
秦白岚看着舜华茫然无措的样子,恨道,“怎么还这样颓丧?你家里的事,一点不在乎吗?”
“我还能做什么?”她的声音极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已经被关在这里了,不过是任王氏欺辱罢了。”
“你还不明白吗?”秦白岚剑眉一蹙,抓住她的肩膀猛晃,“不要再做局中人了,跳出去!做布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