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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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很好,方雅在茅草顶、泥砖墙搭的厨房里填字。
爸爸走过来,“这个读什么?”
“一。”
“不错,这个奖给你。”爸爸丢给方雅一串看起来很奇怪的、黄黄的、散发着香味的东西,是方雅从来没有见过的。
方雅忍不住咽口水,“这是什么?”
“香蕉,念——香蕉。”
“哦,香蕉。”方雅很高兴,这是她第一次吃香蕉。
方雅分给妈妈一根,爸爸一根,爷爷奶奶各一根,她自己两根。
爸爸不常回来。
爸爸常穿一件白衬衣,方雅觉得他比村里其他小孩子的爸爸都要爱干净,还有好看。
方雅珍惜地把香蕉吃了,连皮上的肉渣也舔得干干净净。
爸爸要接方雅和妈妈去县城里住。
方雅几乎要忘了就在两个月前的一个早上,她从床上醒来,揉眼看见妈妈站在镜子前梳头发,与坐在厨房灶膛前的爸爸你一言我一句的争执着什么。
然后,方雅捂住了嘴巴——爸爸的火钳突然飞过来,妈妈惨叫一声瘫倒在地额头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划拉下来盖住了她的眼晴。
方雅感到了害怕。
她猜不透爸爸,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生了气,却很想问他:“爸爸,你为什么要打妈妈呢?”
可她不敢,她还不到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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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与爸爸和好如初,全家人搬到了城里。
房东张阿姨人很好,看着方雅总是笑呵呵的。
在他们这个临时的家的隔壁还住了几个大学生,他们有人戴着眼镜,有人弹吉他,有人还念着叫诗的东西,总笑笑闹闹碰面时又很有礼貌。
他们的屋前还有一大片沼泽地,生出的长管子水草可以吹出声音,傍晚时水草上总停着红色的蜻蜓。
爸爸捉那些蜻蜓给方雅,对她说:“一个人不许靠近这里,小心掉到水里淹死。”
方雅握着蜻蜓薄薄的翅膀拼命点头,再看向那水面便觉得惶恐起来——她的胆子一贯很小。
再后来,方雅上学了。
一切都很新鲜。
以前在乡下,方雅也差点就上了幼儿园。
报名那天,老师让方雅站在装稻子的箩筐里称体重,说她太瘦了,体重太轻,人太矮,要多吃一点,明年再来。
方雅感到很羞耻,没想过只是年龄不达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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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老师把方雅分到中班B班。
满屋子的小朋友方雅都不认识,方雅很羡慕他们相互认识,可以笑着咬耳朵说悄悄话。
这天中午,老师通知家长来学校,孩子们要打疫苗针。
先从大班打起。只听见一片的尖叫和哭声,吓得方雅缩在课桌后面,不停拿眼晴去看周围的小朋友。
大家都如临大敌,往妈妈或者老师的怀抱里钻。
方雅仰头看了一眼妈妈。妈妈正和其他家长说话。
“宋文俊,你怎么回事?别再蹬了啊!”突然动静闹得很大。方雅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好奇地扒着门往外看。
走廊上几个老师按住了一个男孩子,似乎是中班A班的。“我不打!我不打!我不打!”那个男孩子拼了老命在挣扎。
老师们剥裤子的剥裤子,按腿脚的按腿脚,忙得满头大汗。
“我不打!”
“宋文俊,给我老实一点!”一个穿警服的年轻男人在旁边吼着。似乎是那个男孩子的爸爸?
爸爸给了宋文俊的屁股一个大巴掌。方雅想,一定很疼。
“我不打!”挨了打的宋文俊仍然滑溜得像一条鱼,几个人都按他不住。
看起来很可怕的医生,敲碎玻璃小瓶在往针筒里抽药水。方雅紧张地握起拳头,额头不知不觉也冒出细汗。
医生转到宋文俊屁股后面眼看就要扎下了,大人们都松了一口气。
可宋文俊一个回头,方雅眼前一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针筒便已经落到宋文俊的手里,被他胡乱扔到了老师的身上。
方雅倒抽一口冷气。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便是方雅与宋文俊的第一次见面。宋文俊大概早已经忘了,而方雅却很多年以后都一直记得。
她记得这一刻心情的澎湃,几乎崇拜文艺偶像般的钦佩。
从小,方雅就不懂反抗,因为她总有一种预感:如果反抗,并不会得到更多,反而会失去已经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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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方雅五岁半了,开始感知到一种叫做“家庭幸福”的情感。
她的爸爸在城里开了一间金刚石收购店。
她的妈妈虽然文化不高,从旁人嘴里却总听见他们夸她长得年轻漂亮。妈妈就在爸爸的店里,为店里请的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