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上的皱纹勾勒的愈发深邃，就连细小的纹路在此刻也清晰起来，邢子昂从未如今天这般发觉，他的父亲原来已经这般衰老了，两鬓都在不知不觉里生出了白发。

视线再次下移，邢子昂看到邢承恩双手正捧着一叠他熟悉的纸张，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先前被压在胳膊下的文书。

遭了，邢子昂想，邢承恩这么反对他去调查贪污案，如今看到他还藏着文书，自己定然又得遭一顿毒打了，想到这里，上次被砸出一个包的额头，如今又隐隐作痛起来。

邢承恩未发一言，只是翻看着那些文书，邢子昂心虚得很，七上八下自然也不敢先开口，于是房间里安静了一瞬，唯有风声在屋外摧残呼啸。

直到邢承恩似是翻阅的差不多了，才放下文书，一个抬眸就看到邢子昂如坐针毡的样子，他问道:

“睡够了?”

听不出什么语气，但是令邢子昂安心了一瞬，他老老实实主动认错:

“爹我错了，我不该背着你去偷偷插手这件事的。”

邢承恩起身，负手踱步，暂时没有言语，而邢子昂看不清他的视线，屋子里只有一盏烛火，确实是暗了点，他正欲将其他蜡烛也点上时，邢承恩开口道:

“你就坐在那里。”

邢子昂连忙将抬高了的屁股又坐了回去，战战兢兢道:

“爹，你要打要骂，儿子都认了！”

“我不打你，也不骂你，”这句话落下时，邢子昂松了口气，却仍是不太相信，紧接着邢承恩又道:

“你对你母亲，可有什么印象?”

邢子昂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对母亲王氏的记忆不多，小的时候王氏似乎就病了，缺席了他的生活，如今唯一有点印象的，大概也就只有那被堆积在洪流深处的，一张定格了笑容的婉约面孔，似月光盈盈洒落着温柔。

这就是邢子昂全部的印象，府里上下都说，邢承恩深爱王氏，可他听了嗤之以鼻，若真是深爱，为何要取妾，虽然就一个侧室，可那也是背叛了。

但这些邢子昂不敢说，他只是低眉顺眼地回答:

“儿子只记得小时候，母亲对我笑的那一个画面了。”

邢承恩停下步子，黑暗中他的双眸隐隐闪着水光，视线似在看着邢子昂，目光有些百感交集，他如同看透邢子昂内心所想般，解释道:

“我想你应该有疑问，我这么爱你母亲，为什么还要娶侧室，其实那也是我情非得已，当初老太太在世，见我因为你母亲而潦倒狼狈，心里大为不悦，她见不得我为了一个女人这样自甘堕落，便把她身边的贴身侍女也就是如今的侧室李氏，许配给我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邢承恩缓了缓，继续道:“可见我一直没碰她，老太太气倒了，本就身子不好，这一气更是半截身子入土，临终前对我苦苦相逼，让我和李氏有个孩子，我又怎忍心让她带憾离去，便答应了，而老太太直到邢子岁出生，才执念顿消，满意地离去了。”

话音落下，邢子昂却还没来得及消化，他愣了好一会才终于反应过来，哪怕迟钝如他，此刻也察觉到了邢承恩的不对劲，为什么好端端的就提及往事，向自己解释了这么多?

邢承恩却不是想要听他的回复，只是自顾自的，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语:

“依天教的神药是假的，是毒药……”

说着他话锋一转，快步走到邢子昂身前，弯腰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语气有些癫狂道:

“你背着我调查文书，如今我要罚你写一封信，你是应还是不应?”

邢子昂被突然冲上来的邢承恩吓了一跳，他的手被抓的生疼，可见邢承恩有多用力，而案上的烛火在此刻照亮了邢承恩的面容。

“！”邢子昂陡然一惊，他看到邢承恩双目圆睁，额头迸出几根鼓胀的血管，胸膛剧烈起伏着，尽管语气上看不出端倪，可这幅样子却活脱脱的在表达着不正常。

就像平静下的汹涌。

邢承恩见他呆住，有些怒了，呵斥道:

“说话！”

“应，我应，”邢子昂哆嗦一下，点头答应。

见状邢承恩这才松开他的手，转身背对着烛火，面容隐没在了黑暗里，他一字一句道:

“我说什么，你就写什么。”

“是。”

“听好了，以下是内容:我邢子昂，举报广德军知军邢承恩，利欲熏心贪污水灾拨款，致使数万灾民没有得到及时援助，犯下此等滔天大罪，我实不敢认他为父，故而写信一封，告发罪名……”

邢子昂本来都拿起毛笔一本正经地开始写了，只是在写了开头几个字后，听到后面那些内容，手顿时呆在了半空，他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向邢承恩，怔愣地张着嘴，心神巨震。

“父亲，你在说什么啊?你怎么会贪污呢，你是不是想给谁顶罪才这么说的?”

“你写下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