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瘦了?
院内一片哗然,廊下慢慢踱出来几位身着官服的大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小声议着什么,伴着颔首摇头,朝院内拐过来。后面跟着的一小撮人仿佛官阶稍低些,但也完全不妨碍他们报效朝廷的热烈之情,其中一位说到激动时,与其他人争得面红耳赤,据理力争。
这几位官员之中,有一位颇是温文尔雅风度不凡,听得良言时默默赞许,见解相左时也含笑不语,惹得大家有意见相交时,或在眼神,或在言语,总爱与他做一做交流以换共鸣,很是得其他人青睐。
这样一位无需多言就露显出众之处的大人自然也叫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
大嫂的不安与埋怨都在此刻烟消云散,额头的汗珠似乎一瞬间全化作香露,沁入心田凝结成一阵绵绵的软与柔,脱口而出:“韩大人!”
那位大人牢牢一怔,缓缓转过头来,看清伶俜站在院中的我们,疾步走过来,握住大嫂的手,满是疼惜的说了一句:“珮莀,你怎么……”
大嫂眼中噙泪,一路的委屈来不及倾吐,只颤抖着下巴哽咽道了一句:“你瘦了……”
何止是瘦,几乎熬成了干。大哥脸颊凹陷,气色远不如从前,双眼下挂着两个尤似干瘪灯笼的眼袋,将他的精气神都抹杀了。
“韩大人,你可记得你娇妻肚腹中还没落地的孩儿?也不晓得你再这么忙下去,我那小侄儿出生后,会不会迫于现在的疏离,叫你一声叔叔。”大哥现在的模样让我心疼,但大嫂怀着韩家子嗣独守空房,更让人心疼,她埋怨不出口的话,我便替她说了。
大哥瞪着密布血丝的一双红眼,面露难堪道:“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却是在训过我后一脉含情,与目光带怨带念的大嫂,琴瑟和鸣地将我隔离成一件多余的摆设,暴晒于毒日下。
纵然我是个好看热闹的脾性,也懂得鹊桥相会的不易,就算是亲妹妹也不能仗着哥嫂的大度,就恬不知耻地搅了人家夫妻重逢的气氛。
所以在得了便宜后,我识趣地退到一旁,朝着那些大人的去向反方向行走,打算在自我消遣中好好认一认这偌大的后院。
寻乐子的方法有很多,但要在别人的地盘上自寻乐子,就不见得那么容易了。
钱庄的后院甚大,我在廊下拐了好几下也没见着个人影,只有郁郁葱葱极力繁茂的大树,不时漱漱飘落几瓣合欢花的花须。高老爷的汇升恒通,连树木都种的整齐划一,没有一处可让人挑剔的地方。钱庄还当真与别处不一样。
廊道很长,长到我记不清经过了多少间寂静的空屋间,终于在行走多时后,来到一处有名号的屋子前,抬头便遇上红木匾额上赫然的黑字——库房。
库房?我从小在商铺摸爬滚打,知道布坊的库房中存的是丝布,米铺的库房中铺的是大米,鱼馆的库房中养的是活鱼,茶铺酒窖的库房中自然是茶叶与陈酿。钱庄的库房,装的莫不是真金白银?
朱红的牖户中似乎爬满了铜锈与金银腐朽的味道,这味道顺着横竖交错的木架,透过扇框拼接的缝隙,直扑上我的耳面,包裹住我的口鼻。而这储着满是金银的库房的两面门扇中间,被大铁钉钉的死死的铜皮包裹那锁环处,竟是没有上锁的!
未上锁的库房像是磁石,吸着我伸手摸上了那锁环,冰凉的金属顺着指尖传过来一阵寒意,伴着“吱”一声的沉重,我推开了一面门扇,阴冷的空气透过半开的木门从幽暗的房内释放出来,身后的热气与屋内的阴冷形成强烈的冲撞,阴阳气流顺着七窍钻进我体内——我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钱库内设极其简单,皆是砌成阶梯式的石台,石台上齐齐码放着几十万个铜钱。从最下一层的石阶开始,以贯为串,黄铜色的铜钱蜿蜒盘放,牢牢码在十二阶石台上。石台下方静静摆着十箱散钱,每个箱内都装着几千文铜币,我捏起一枚,外圆内方,上头工整印着“奉元万年”。这里的铜钱光滑无锈斑,养的色泽光亮,如果现在有烛火一照,光泽更甚。
我将铜钱放回箱内,这样多的铜币还是头一次见过,但再多也是文钱,不如金银摄人心魄。
偌大的汇升恒通,难道钱库中就只有铜板?
我正想着,四下顾盼,心里算着这十几万的铜钱换算下来的价钱,却见身后墙角下有一块奇怪的十字形石砖。
这块石砖的颜色比地砖稍深几分,凸出地面一寸多的距离,与四周的砖间留着一条浅浅的小缝隙,不像是铺上去的。
我俯下身去,本想离得更近看清楚些,谁晓得脑中蹦出另一个想法,鬼使神差地一抬脚,踩在了十字砖上。
“轰——”随着一声闷响,我面前一整块石墙移动了起来,这,这居然是一道石门!
石门缓缓地移动着,少时完全移开,整面墙挪做半面,露出内室中的白银与黄金。
原来真的有真金白银。高老爷的钱库暗设机关,保护着内室中,一块两块……上百上千块……呃,数不清的银锭与金条。
里室比外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