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杏姐闲话叔嫂情,怒李蔚羞听风流话
这日晚上芳儿做个东,引了杏姐儿在灶下吃果子翻花,要打听李蔚和元娘的事。
周嫂子见她俩说的话没什么意思,又不耐烦跟小孩儿家一起玩,就嘱咐她俩:“老安人戌时过半就开始安置了,你们俩替我看着灶门,待亥时若无人叫水叫点心,就封了灶去歇着吧,小孩家熬神走困,还瞎费柴禾。”说着她自去歇了。
芳儿见她走了,就挑起话头:“周嫂子是咱家到县上才雇来的吧,听说签了个长契,倒是尽心。杏姐儿你是打小跟着老安人的?有六七年了吧?”
杏姐儿就骄傲地点点头,不待芳儿再细问,她一停一停说过去,怎么到的这家,老安人待她如何好,在牌坊村时怎么过日子、到县城来时何等光景、如何雇的周婆子周嫂子等,事无巨细。
芳儿便问:“那你在牌坊村时就认得四娘了,又是一起上来县城,难怪你们要好。”杏姐儿答道:“在村里时认倒是认得,却不大一起玩,四娘那时候老呆在她家塾学,跟三郎四郎一起玩得多,学里小子们上山下河也带她去,后来不是她爹没了嘛,她就老呆在家里了,也不大跟我们玩。”
芳儿就说:“我家常看老安人、三郎都对四娘很好,想是打小的情分,我们娘子还喝醋呢,你说好笑不好笑。”
杏姐儿说得兴起,就有些口没遮拦了,略压低了声音道:“不怪你家三娘多心,三郎先前确实有想头儿,他自小最爱个识文断字的,我们都知道的,前头三娘没了后,他对四娘就有些不同。好在四娘四郎早早过定了,四娘也没那个心,日常都躲着他。再说,就算如今四郎没了,老安人也不能纵着三郎的,你们三娘很不用喝醋。我看现在他娶了三娘归家,倒也贴心贴肺的。”
要么说巧了,这日李蔚歇在县衙,小曹氏方便盯着灶下,看到周嫂子出了门,她就悄悄走过来站在偏门听,正听到杏姐儿说话,虽听得不清楚,到底把“三郎先前确实有想头,他最爱个识文断字的”这句听到了,瞬间如冬日卧雪般,浇了一个透心凉,双手死死握紧呆立在门口,里面两个丫头再说些别的,也听不到她耳中了。
芳儿此时正对门口坐着,一抬眼看到她的身影,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却发现她两眼失了焦,并无一丝反应,良久才木木呆呆地去了。
要说李蔚,也算冤枉。
他年少时读书,常想着“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妙事,故此媒人来说第一个娘子时,他特特问了是否识字,一听读过《千字文》、《百家姓》就喜得什么似的,别的不问就答应了。等娶了家来,也的确识得几个字,《列女传》尤其读得烂熟,安静守礼,温柔贤淑,日常说两句诗书她也能应和,李蔚待她如珠似宝地过了两三年,谁料她病弱,一场风寒没熬过去,就这么没了。待守完了妻孝再定小曹氏时,因是续弦,才没那么多讲究了,识字不识字的放到一边去。后来他属意元娘,未尝不是因为元娘腹有诗书,气质高华。
等小曹氏刚进门,她人前爽利大方,屋里风流婉转,关起门来李蔚要怎样都使得,与他前一个娘子很是不同,弄得李蔚如鱼得水,哪里还管她识字不识字。这样好日子过了将一年,他如今还在兴头上,其实已不大惦记元娘了。
小曹氏晴天听了一个霹雳,很多先前不在意的事也翻出来在脑海里反复琢磨。先前有一日李蔚休沐在家,早起看他娘子梳头,小曹氏因回头问他:“这个珠花可使得。”他兴致颇好地吟了一句:“妆罢低头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调笑说,“我看娘子的珠花使得,倒是眉需得我画一下。”
小曹氏不知其意,反笑他:“你可算了吧,我打十五岁起,就没人说我妆容不好,我还用得着你画眉?”她是个娇嗔的意思,奈何媚眼抛给了瞎子,她若是接一句“我这妆容是最时兴的”,李蔚心里也好受点,若能接一句“我家舅姑最是不挑剔的,何用你来献殷勤”之类,那才是最妙。
李蔚好大个热情被兜头浇了盆水,心下不快,遂说了句:“我劝你你闲了也该读些诗书来。”小曹氏登时恼了,把珠花摔在妆台上,起身呸他脸上:“我读什么书?你这会子嫌我了!你先头娘子倒会读书,可惜死了,四娘倒是会读书,四郎也没了。我恐会读书的你家无福消受!”李蔚第一次见他娘子如此泼皮,吃了一惊,怒道:“我不过顺嘴说一句,读不读随你,何苦带累别人。”说罢摔手而去。
如今想来,他那日为何那般生气,恐不是为了他先头逝去的娘子,更是为了这个会识文断字的小婶子!
这一夜小曹氏辗转难眠,越想越孤拐。
第二日,李蔚衙门新来了个同僚,众人约了在文昌街上三元楼里喝酒接风,叫了女伎来唱曲儿听,众人兴头足便多喝了几杯,说话就不大防了,讲起些风花雪月风流韵事来。
也是合该有事,这个新同僚原只是个里长,现荫补了他叔父的职才来县里任职长住,对县中诸事并不清楚,他因前几日在这街上曹家杂货铺里看了一回小曹氏,见这个小媳妇长得标致,身段柔软,结账时笑得又甜又软,此时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