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府
是夜,甚雅公府邸前门庭若市,香车宝马络绎不绝。一些个花费重金才求得拜帖的末流之辈,在赔笑着进门前,均前仆后继的朝题有先皇亲笔的石柱三行跪拜大礼。
石柱上豪气万丈的纂刻着 “国之重宝,国之重器。”
葡萄美酒夜光杯,笙箫靡靡沁君扉。
纤腰一把天纱舞,回眸蔽月醉骨魂。
甚雅公范太尉的宴席上,肴馔罗列、陈酿堆砌、乐人成排、舞姬成群、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礼法明示,帝王薨逝后,若非处于重大战乱非常之期,礼应守国丧三载。且不论,范家还有丧父重孝在身。而如今,尚不足一载。
范宝器安坐阶上,低眼觑着列坐于左右两边的宾客们。这些人正为如何更准确的奉承自己而争得面红耳赤,他耳里听着,心下记着,脸上尽是毫无遮掩的得意骄矜之态。但奉承话听久了,也是寡淡。望着屋外逐渐漫长的夜色,他无视众人,开始自斟自酌。
“太尉可是觉的此宴无趣?小人可为太尉寻些新鲜玩儿法。” 说话的是范宝器招入府中的幕僚,一位相貌清秀,唇红齿白,面容白皙粉嫩的年轻男子。此人书生装扮、衣着清雅,姓方,名是知。
未等范宝器开口,一位老者抢了先,“我家少爷的心结在于老爷未完的志向!企是区区一场宴席玩乐能解的?方公子这话问的不妥!”
范宝器虽面有不悦,但老者所言确实一语中的,便勉强作罢。
方是知见范宝器没有要责难这位老者的意思,立马换了副张皇的面孔,“是小人失言!请太尉降罪!”
第二次未等范宝器开口,“起来吧!老爷才走,府内不会打打杀杀处置人的。不能—” 老者突然哽咽,他使劲儿眨了眨松垮浑浊的双目,撇紧了嘴上向内塌陷的薄皮,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彻底失态,“不能脏了老爷的轮回路!我家老爷,就是转世投胎,那也是要继续做英雄的!” 言罢,泪如雨下。
范宝器再次咽下不爽,宽慰道:“石伯莫太悲切,保重身子要紧。” 老者双手捂面,低声啜泣摇头,没有要回应那声宽慰的意思。
范宝器不自觉的抿了抿嘴,神色已经十分僵硬。瞥见方是知仍旧跪着,正欲开口却第三次被人抢白。
“还跪着做什么!你们这些腌臜东西惯会惺惺作态!若老爷还在,你这种腌臜货色也配进我们范府?!我呸!”
石伯借着酒劲发作,一口唾沫啐在了方是知的脸上。方是知面不改色,安静的听着、受着。
石伯叫骂得兴起,几位家奴上前劝阻拉扯都被打了回去。伏地跪着的方是知忽然感到范宝器身后的帘幕微动,他用斜眼用余光瞟去,竟看见了公子范槐安。
他奇怪的发现,范槐安正在审视他,如同武者审视一把兵刃。突然,范槐安嘴角微扬,朝他眨了下眼睛。
方是知先是迷惑的看着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随后眼含笑意的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父亲,石伯怎么了?” 范槐安掀开帘幕径直走到范宝器身边。
范宝器一把将他揽进怀里,“无事,石伯为你爷爷悲痛过度。来人!把石伯送回后院安歇!”
两个侍卫立刻走上前来,将人缚住架起便直接往外拖拽。方伯霎时酒醒,鼓瞪着双目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手带大的范家子孙,看着他们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远。
方是知依旧跪在原地不敢动弹,待范宝器大手一挥,他立刻谢恩起身,听命归席。
“父亲,都说方先生的学问好,可以让他陪我读书吗?”
范宝器爱怜的掐了掐他宝贝儿子的脸蛋,“行,怎样都行。父亲都随你!不过今天已经太晚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父亲便让他去陪你读书可好?”
范槐安欢喜乖巧的谢了恩,转身钻进幕帘后,稚童之态瞬间敛去。他的目光空洞、阴冷,“回吧。”
等在此处的小侍女星离心疼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小公子,奴婢不信任方是知。他不是一个君子。” 回屋的路上星离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我也不信任他。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君子。”
“那小公子为何还要选他?岂不太过冒险?”
“这世上伪君子多过真小人。既然真伪难分,那么我宁要真小人,不要伪君子。”
范槐安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星离,苦笑道:“再说了,几时又轮到我来选了。”
石伯走后,范宝器的坐姿明显舒展了不少。他懒靠在金丝软垫上,抓了把葡萄扔嘴里。正嚼着,忽然侧身朝立在身旁服侍的小厮问道, “冬青,你跟我多少年了?”
“回少爷的话—”
“少爷?”
“回老爷的话!” 冬青赶紧改口,“小的自小就跟了老爷,如今已有十一载。”
“嗯。人嘛,老了就该安心颐养天年。以后府内总管之职就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