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灯匣剑(一)
谷剑兰窝在林琢之怀里,她被他搂着上跃下落,耳畔风声不停。
悄悄抬头,瞧见他嘴角暗藏的笑,谷剑兰心下疑惑,却也没多话问他。
她靠在林琢之胸前,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莫名脸红,下落时的失重感令她心慌,她赶紧搂住他的脖子,生怕林琢之一不留神,脱手把自己甩出去。
皑皑白雪落了他满身,雪化水,衣冰凉,只有脖颈萦绕着谷剑兰温热的吐息。
林琢之感觉到怀中人的紧张,双手稳稳托住谷剑兰,几个起落,蹦到了马车跟前。
谷剑兰在他钻入马车的前一刻攥住他的衣袖:“真的要先行离开?”
林琢之半步不停钻进去:“我委派凃盼办事,他就算甩掉他们,也走不得。”
马车掉头,碾着雪下碎石离开。谷剑兰坐定,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整个边镇极静,静得只有马蹄行进的声响,四野只有房屋,没有人烟,一路走过,似处空城,压根没有几日前哀嚎四起生灵涂炭的景象。
“留的杀,逃的生,郜离人明显已经将尸体都清理干净。”林琢之将车帘放下,掩住外头风雪,“逃难的流民被关在县城城墙外,没人敢放进县城里去,谁也不知道里头会不会混进郜离人。”
北境有三县,临近边境的是边县,边县下又有三镇,边镇、临镇和里镇,边镇与郜离边境隔了一条冰雪河,两国通商,走的都是这条水路,郜离商人要进东郦,过的也是边镇的北门。
小镇通往边县县城的道路四通八达,谷剑兰逃出边镇那天走的就是镇南南郊的小路。
翻过两座山,绕过一道峡谷,这条路线离边县县城远,穿过峡谷时还要防落石雪崩,故而非迫不得已,没人会选这条路。
郜离人屠了边镇,其他两座小镇和边县县城人人自危,镇门城门关得死死的,怕是郊外那些直通镇中的野路都一道戒严了。
原以为边镇会被郜离人重兵把守,不过现在看来,他们本就无意攻打北境,顶多图个争抢物资,好过冬。
心中不安之感更甚,谷剑兰更加确认,郜离人就是冲着谷家庄的铸剑谱来的。
谷剑兰垂眸道:“杀人、赶人、抢物资,你说多少郜离人会潜在边镇里?”
“我留凃盼下来,就是让他清清这里的人。”
“可他们已经窜到县城外了!”
“你指昨日围堵马车的队伍?该杀的都杀了。”
谷剑兰抬眸看他,原来他什么都清楚。
林琢之叹道:“所以我让你不必操心,身为巡抚,我自是把该做的都做了。”
开城门,集结兵力,该戒严的戒严,该出兵的出兵。先围镇护民,后出兵退敌,如果不是意外得知谷剑兰被关押在县城牢狱里,林琢之早几天就身在边镇了。
从边镇跑出的流民还在边县城墙外,谷剑兰不现身,县城外潜伏的郜离人就会出动,届时真正的流民活不了,围墙内的民也不知能保到何时。
凃盼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带兵封锁边镇,身在边镇的郜离头儿传不出消息,县城外的那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至今为止,谷剑兰还是有一个疑问。
“我逃出边镇,抄小路去的县城,郜离人是如何知晓我在县城里的?”
“所以我说,县城里有潜伏的郜离人,或是出了叛徒。”谷剑兰想到的,林琢之都想到了,“我试过凃盼了,他两者都不是。”
他只告知了结果,没有说明理由。
“只需要躲在县城外的郜离人确认你出了县城即可,昨天他们闹的那一出,不就是想确认一下马车里有没有你吗?”
谷剑兰一愣,这个理由说通了,郜离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蠢。
她又转念一想,他们好像也不是那么聪明,这么干,郜离在县城外安排的兵备不就全都暴露了?
“林大人是不是让人捣了他们的据点?”
林琢之笑着瞧她:“你叫我什么?”
谷剑兰回望他,面颊烧红。
褪下暗青长袍,林琢之此刻身穿黑色短打,文官武将的转换只需一件衣裳。
他扬起的嘴角带着戏谑,眼中藏着一星半点的期待,谷剑兰别过头去,害怕再看一眼,就会陷进他那双星目溺出的温柔里。
“方才在正堂里,你叫我什么?把称呼换回去,我就告诉你。”
谷剑兰咬着下唇,她脸皮薄,偏不愿说。
林琢之把谷剑兰逗得脸红,她却怎么都不愿开口,林琢之有些失望,但还是回答了她:“对,昨晚凃盼是将近半夜时赶到驿站来的,他捣了他们的窝,没让任何人逃出去,所以我们现在回县城,兴许不会再遭遇拦截。”
“万一遇到了呢?”
“你方才瞧见我使弯刀了吗?”林琢之稍稍凑近了一些,“觉得我的功夫能护住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