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及履及(四)
影,忽然问了一句:“墨槐,你是郜离功臣之后,当真只想当个内侍?”
墨槐不解,侧头看她。
谷剑兰回头看她,别过她的耳发,笑道:“现在时机到了,我帮你一把,你要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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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嫩失踪了,失踪前留下一封信。
这封信被送到刘怀面前,他看完信,立即将刘匀召入御书房。
刘怀最在乎自己的面子,万料不到是自己亲儿子打了他的脸。
“你平日沾花惹草也就算了,沾到朕的头上是怎么回事?!”
刘匀跪在案台前,没有抬头:“儿臣没有逾矩,不知是谁诬陷儿臣?”
“诬陷?她自己说的话还能是诬陷吗?”刘怀捻起那封信,念了几句,“于情感中挣扎,备受煎熬,故而自行出宫,寻水静心,陛下不必寻我。”
刘怀一掌拍在案台上,宣纸翻飞:“你昨日探她一探,她今日就不见了,她离宫不是因为你还有谁?”
刘匀百口莫辩,跪在地上不出声,谷剑兰轻咳两声,打了个圆场:“当务之急,还是派人寻到桑嫩才好,寻水静心,她恐怕……”
“还用你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刘怀盛怒之下,几欲拍案,“朕早已派人去寻,都寻到南汀去了。”
“桑嫩姑娘或许……不在南汀。”
墨槐声如蚊蚋,但在这偌大的御书房里,她的声音还是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不在南汀?还能在哪儿?”
墨槐看了谷剑兰一眼,不敢贸然出声。
“朕准你御前答话。”
墨槐撩袍跪下:“谢陛下!现虽近春,但南汀冰雪河尚未消融,哪里听得静心水声?若姑娘一时想不开,南汀也非最佳地点。”
“那你觉得她在何处?”
“回陛下,许在梨州外镇海崖边,桑嫩曾同奴婢说过喜聆海音,那儿还可……”
刘怀震袖命道:“立刻派人,到海崖一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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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潮拍打海岸,激起朵朵雪白浪花。
天色阴沉沉,飘着细雪,为海崖边单薄的倩影笼上一层轻薄的白雾。
桑嫩立于海崖边缘,茫茫然望着远处海天一线,不知在思索什么。
她那模样,好似当年初到郜离的谷剑兰。
苍生万物只余浪涛拍岸声,桑嫩内心空旷,听着听着,就回想起自己坎坷的前半生。
从闺阁小姐沦落成军妓,饱受三年折磨后被掳到郜离,做了两年皇帝宠妾。
桑嫩闭上眼,似乎听到浪涛声里恶鬼嚎叫,一张张狰狞面孔如海潮般向她涌来,她连连后退,倏地被石子绊倒,跌坐在地。
她厌恶榻上的污糟事,厌恶一张张贪图她美色的脸。
她讨厌男人。
她捂住耳朵,可恶鬼嚎叫却似穿透耳膜,盖过浪潮声,越逼越紧,压得她喘不过气。
耳边又多了她透不过气时的急促喘息,四周都是那种让她憎恶的声音,声声逼近,似要将她四分五裂……
“桑嫩——”
熟悉的呼唤打破了所有的声响,她睁开眼,方才所有幻音尽数湮灭,化成缕缕薄烟。
桑嫩长舒一口气。
呼声急切,她如梦初醒,踉跄着抢到海崖边缘。
几个人影靠近,谷剑兰呼唤她,墨槐看着她,桑嫩没想到,刘怀竟然也会亲自来。
他们在她几步之外停下,生怕把她逼下海崖。
刘怀朝前几步,柔声安慰:“你还带着伤,行走不便,有什么事情和朕商量,不要一个人乱跑。”
桑嫩看了谷剑兰一眼,悄然往后退了一步:“陛下之恩,妾无意为报,妾自省良久,恐陛下父子生隙,唯有一死,以报陛下恩。”
“等等!”听她这么说,刘怀更加紧张,“你先回来,朕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孰是孰非朕心里清楚!”
他向桑嫩伸出了手:“朕赦你无罪,这里风凉,你回来。”
桑嫩泫泪欲泣,仍不肯过去,刘怀尝试着又往前走了几步。
后面的话谷剑兰听不到了,只见得风吹衣袂,桑嫩衣衫单薄,像是随时能被海风卷下悬崖。
她收回视线。
“这事儿在宫里闹得挺大,梁清秋关着禁闭都知晓了。”墨槐凑到谷剑兰耳边,悄声道,“她要是刁难起来,该怎么办?”
“就等着她来刁难。”
谷剑兰抬头,恰见刘怀冲上去紧紧搂住桑嫩,桑嫩如落叶入怀,在他怀中抽泣颤抖。
她轻轻叹道:“没事了,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