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画(五)
“不要拿匕首对着我……”卫渠看见了她身后的银光,眸子潮湿闪烁。
阁中使命不容遗忘,若卫渠真的拥有反抗的实力,那在她这里,他必死无疑。
楼近月不听,刷得一下将匕首抵到他脖子上,冰冷的语气毫无情意,“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身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暗卫!”
注视着她冷若冰霜的面孔,卫渠的心宛若被冰凌扎中,他毫无畏惧地向她走近,锋利的刀刃陷进肉中,突然绽开了皮。
温热的血顺着匕首滑下,自刀尖滴落到地下的白雪。
“这些是萧燃安排在朕身边的人。”他闭上眼无力地答道,“我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雪花坠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脸颊被风吹得泛红,眸子微微睁开,目光颤抖中带着些绝望破碎的哀婉。
楼近月身子一僵,有些心虚,缓缓将将匕首拿下,“对不起……我帮你处理伤口。”
先行一步的玉簪折返接回二人,楼近月坐在简陋的马车上,拿起装着金创药的平口小瓷瓶,一点点地替卫渠上药。
“楼盈待你是不是不好?”久不言语的卫渠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个问题。
楼近月拿着纱布包裹着他的脖子,淡淡答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我从小生活在紫玉峰,和他并没有什么兄妹之情,他对我也只有普通家人的情意。”
“原来是没有家人与大哥的宠爱……难怪对谁都疑神疑鬼,连对朕都说杀就杀……”卫渠若有所思,失落地点了点头,抬起眼皮偷偷观察她的脸色。
楼近月沉默不语,一双纤长的手在他脖子上翻动,将绷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卫渠说的对,她确实对谁都疑神疑鬼难以剖白真心,今日可以笑着同你嬉戏,明日也能一箭穿心亲手送你上天。
楼近月一直觉得,她和鬼魅没什么区别,同样凶神恶煞,她甚至还羡慕鬼魅的坦诚。
天下大乱,姜国皇权式微,当权者自建国来便荒/淫无度暴戾无能。
因此,为了天下百姓福祉,结束乱世复辟旧朝重建繁华盛世,是为朱雀阁众死士坚守百年的信念。
她唾弃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可每当午夜梦回,使命却无数次提醒她,这是每任朱雀阁阁主必须肩负的罪业。
楼近月瞥了眼卫渠,白白的大蝴蝶结绑在他那细腻得和女孩子不相上下的脖子上,将他衬得竟然有些乖巧。
她忍住心尖刺痛,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等到临渊安顿下来了,我给你重办一次冠礼如何?”
楼近月扬起嘴角,温柔地盯着他的眸子,心却逐渐地凉了下来。
卫渠的眸子骤然亮起,明明很惊喜,却又记仇地扭过了头,“朕早已及冠,谁稀罕再办一个冠礼。”
“本王决意要给你补。”
卫渠眸光闪了闪又强制压了下去,瘪嘴装作不在意,“朕如今失了势,谁愿意给一个傀儡皇帝赏脸?就算办了也不会有人来看……”
“本王替你补的冠礼为何要请别人?”
卫渠别过脸,看向窗外绵延无尽的雪原,嘴角逐渐咧向了天灵盖。
“……那好吧。”
当冬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大地上,临渊城门已近在咫尺。
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城门口人烟稀少,两个身着单衣瘦得皮包骨头的老汉拖着一辆车,步履蹒跚地往城里运着过冬的木材。
没有百姓夹道欢迎,更没有官员策马开道,眼前寂寥破败的模样,与传闻中富裕的临渊相差甚远。
玉簪带着几名死士在前开道,拿了临渊王印玺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城。
望着空荡的街道,楼近月怀疑是不是走错路了,直到气派无二的临渊王府出现在眼前,她才恍若从梦中惊醒。
“召集各部首席,今夜子时我会去阁中开会。”刚在王府安顿好,楼近月便吩咐玉簪着手联系阁中成员。
玉簪刚要走,楼近月又叫住了她。
“另外,带几个人去查查近来发生了什么,时逢年节,城中为何会如此寂寥。”
玉簪刚领了任务匆匆离去,卫渠便踩着门框走了进来,手中还端了碗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元宵。
不知是在哪里受了委屈,他放下元宵坐在凳子上,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怎么了?王府的条件不和你心意?”楼近月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事。
听到这里,卫渠眼底暗红,猛地捶了下桌子,“穷乡僻壤出刁民,朕不过多使唤了几句,她们就敢给朕撂脸子,还说在王府里做事不如去给城中赵老板做苦力。”
后院中突然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没过多久,王府管家吆喝着两名壮汉抬着一具盖了白布的尸首匆匆离府。
府中下人为争夺半口吃的大打出手乃至要人性命,这一天她已在王府见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