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瓜落蔓稀(6)
七月初四日,在担忧和彷徨中的人们终于得到一个消息:太子由霍璜押管,从东宫转到明狱,同时废太子诏书也公布出来。其实陈理和陈兹、陈茂一直被囚禁在明狱,只有几位看管太子的禁军将领和狱卒以及东宫的人知道。不久,刑部以郝连光、袁弥征之流杀东宫掌事内侍左毕为由处死了他们。
诏书中废太子的理由是:六月十一日夜,太子带兵闯未禧宫图谋杀贵妃;此前,太子纵容东宫舍人狎妓;太子私留敏王、据王夜宿东宫,太子引起春闱考生投卷案;太子乳母之女滥杀无辜、太子不顾法度维护……在定太子诸多罪责中,皇帝未曾提到太子矫诏调兵,显然是要刻意隐瞒,才将所有罪责全部推给敏王和据王。
同一日,皇帝又下了杀敏王兹、据王茂的旨意。圣旨里除了指出敏王兹、据王茂一些罪状,又指出,从他们府内收藏的兵器上发现了敏王、据王的字样,此外从东宫搜出很多封敏王、据王写给太子的信笺,里面出现很多篡位字句,其意皆要鼓动太子谋反。并有证据指出敏王和据王曾秘密联络皇甫氏、贺氏撺掇太子夺权。随后,收缴皇甫氏、贺氏在华州、黔州、灵州等地产业、皇甫氏和贺氏族人剥夺官职或被赐死的圣旨也发了出去,如皇甫德以拱卫禁苑引发杀人失职为由被赐死,同时被赐死的还有裴塘。此外,刑部左侍郎裴周靖被贬到广元郡穷山恶水之处任无品无序的驿臣,家人也全部随行。此举算是将裴氏全部摒除朝廷。
次日,韦皇后被人带到到乾嘉殿单独受皇帝审讯。审讯中韦皇后力证太子不是故意到未禧宫,在她宫里被抓的刺客是殷氏在华州秘养的死士,又拿出证据呈现给皇帝。
“陛下,罪妾被禁在元坤宫多年,深知擅罗贵妃证据是罪上加罪,可罪妾亦懂得陛下为国事操劳,是为了天下臣民安康。罪妾无能,能做的只有这些。只希望陛下能饶恕罪妾过往之罪,继续善待韦氏一族。”韦皇后跪地仰首,其神情淡漠。
从韦皇后被禁足,殷贵妃才不再对韦皇后存防备心,但是她一直谋皇后之位不得,除了朝臣的反对,还因为韦氏仍是皇后。上次放两个刺客到元坤宫也是计划中——因为这些年太子对韦氏多有笼络,对韦皇后也非常上心,不单单节时问安、日常也多有照顾。她担心与己不和、还有几位能人武将的韦氏和太子走得更近,才想借一次事件连韦氏也除掉。而皇帝早为了罗列殷氏的证据,想起离未禧宫最近的元坤宫,以及韦皇后对皇帝的深情,才暗示韦皇监视殷贵妃这么多年。
皇帝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受的委屈,早抵过你曾做下的错事,更何况你为朕做得不少——起来吧!日后朕仍以你为皇后,并许韦氏一族世代荣华。”
韦皇后却摇头,“陛下的恩典,请只留给韦氏族人。罪妾日后还是禁足在元坤宫,只求陛下准许罪妾清净度过余生,再也不涉及任何争端。”
她这话明了,可见当年曾跋扈的韦皇后,已然变成了一个人。
只听她又诚恳道:“罪妾还有一个请求,请让罪妾见一见穆王,罪妾要亲自向他谢罪。”
她言词恳恳,皇帝也为之动容,“十年前,不全是你的错——”
“不,是罪妾的错。”韦皇后截断皇帝的话,苦笑,“是罪妾心胸狭窄,嫉恨贤妃有子,才逼得他母子分离,与李家无任何关系。”抬眼定定地看住皇帝,“罪妾发誓,只向穆王陈述当年夺子之恶,其他绝不妄谈。此后,罪妾仍是陛下名义上的皇后,断绝其他人觊觎后位,除非陛下心想事成,罪妾会自请收回皇后御玺,韦氏也将永远效忠陛下绝无二念。”
皇帝不由深深看了一眼韦皇后。当初他立寒门韦氏为后,除了韦氏子弟骁勇,还因为看出小门小户出生的韦氏心胸不广却做事果决,日后可以控制几位门阀勋贵出生的妃子。果然,他没有看错人,韦皇后每次都准确领会清楚他的心思,能做别人不能做的事,帮助打压过李氏、裴氏……
她刚才又说要断绝其他人觊觎皇后位,是明白皇帝最想立的皇后是悦妃纪氏,如果后位空缺,后宫还有的勋贵门阀之女难免不会妄动手脚,所以她甘愿继续为皇帝抵挡麻烦……
想到这里,皇帝突然对她产生心心相惜感,但仅仅是心心相惜,并无其他。
又过了两日,敏王、据王被赐死在鄣西山坟场一块荒废的芦苇荡中,他们的妻妾子女即日被贬为庶人流放岭南。皇帝这样快赐死儿子,是因为敏王、据王在狱中竟然还和皇甫氏、贺氏联络,而皇甫氏和贺氏准备凭持手中的权利已有举兵反朝廷的迹象。于是皇帝只好先杀子警告。
这圣旨一下,同时被关进明狱的陈涛吓得神经错乱,以为不久也将赐死他,于是在明狱又待了一天后就悬梁自尽了。按规皇子被囚会有人把守看管,他在悬梁时竟然无人在侧,这又不得不使人怀疑是皇帝故意让他自裁。其实不然,皇帝得知燕王涛死后,非常悲伤和愤怒。顾贵嫔闻讯,伤心中去簪脱服请求打入冷宫,希望以此保全顾家,加上章令潜首次因为此事出面维护顾桡,皇帝才没有对顾桡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