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忘酒易

窜入耳中的喝声中气十足。

我好像并没有撒野，我想。转脸看时，只见墙下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十分年轻，说话的应是他身边满面怒容的中年男子，但他话音刚落，年轻男子便皱眉制止：“柯叔。”接着他朝我拱手：“墙头危险，姑娘还是下来吧。”

举手投足，大家风范。

“请问公子是？”

“在下梅鱼信。”

我纵身跃下，刚在花园当中站稳脚跟，耳边便传来另一个声音：“怎么回事？”

未等我看清是谁，梅鱼信已经开口：“哥？你怎么也来了？”

我：“……”

事先师父千叮咛万嘱咐我定要注意仪态不可莽撞，衣裳珠花请柬统统郑重交付于我，可我仍是翻墙撒野被抓现行——况且直撞上了梅家二位公子，唉。

我只好转身，一看却忽而发现，这个……原来他是梅忆信？

“是你？”梅忆信一眼便认出了我就是昨天酒楼的拼桌（看来我确实没有脱胎换骨），迈近一步，神色意外疑虑，却尚且温和，“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请柬，”我可不能任由误会加深，“我是来参加婚礼的。”

梅鱼信神色缓和，走到了梅忆信身边，“原来是客人。不过大哥，这位姑娘是？”

梅忆信道：“请柬可否给我看看？”

我摇头：“不能，但我在此处等着，二位公子可愿为我去向令尊禀告一声？”

他一愣。

他们的父亲梅津亭可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大侠，昔年夕未老人门下数一数二的后人。

梅忆信的眼光更为深邃，“请问姑娘尊姓？”

“我姓绿。”

“那就烦劳绿……绿？”

他微敛眉峰，语音戛然而止。

梅鱼信眼中同样疑团重重，两人对视一瞬，梅忆信有些迟疑地说：“敢问绿姑娘，是否认识家父？”

我：“我们没有见过面。”

梅忆信拱手：“那好，烦劳绿姑娘在此等候。鱼信，你也留在这里。”

他和那位‘柯叔’一同走了，只留梅鱼信一人。我察觉两厢尴尬，便开始没话找话，环顾四周，“玉茶的花期原本是深秋，这里竟然这时节就开得这么好了，看来贵宅的花匠是位能人。”

梅鱼信有些意外，眸光却变得柔和，甚至微笑了下，回说：“原来姑娘是识花之人，实不相瞒，这些玉茶是家兄所植，的确用了些方法让花期提前了，也是为了今日家姐大婚取些花开吉祥之意。这里往常都是兄长打理，很少有外人过来，所以方才，还请见谅。”

这梅家两位公子温文尔雅，处变不惊，可真是一双浊世翩翩的人物，我这些年也算三教九流见惯，也少能碰到他们这样的，这要是师父在这里，还指不定怎样欢喜。

我一笑：“是我莽撞了，其实我是看前面人太……”

我住了嘴，因为看见梅津亭带着几个人急匆匆赶了过来，其中还有华服新人，而我一眼就看出来他就是梅津亭。

他的身材高大，眼神坚毅，果敢，我相信初次见他的人定会被他那双眼睛吸引，他的眼光到处足可以让任何人觉得浑然一震。他不算老，但五十余岁，岂非正是将全身武功化之臻境的时候？我于是也走出茶花丛。梅津亭一见我就停了步子，似乎怔了一怔，继而连着走了两步到我面前，有些激动地拱手躬身道：“……请屋内一叙！”

我上去扶了他：“不要多礼。”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年轻人脸上都是异常惊讶的神色，梅忆信尤其是。

可我无时间多想，梅津亭已经说：“请！”

作为今天婚礼大事的主人家，他领着他的妻子儿女弟子抛下梅宅济济一堂各门各派的客人单独见我，让我觉得师父嘱咐我加以妆饰的确是为了我好。

一进屋内，梅津亭吩咐掩门，接着便朝我郑重下拜：“弟子梅津亭，拜见小师叔！”

一片鸦雀无声——我最怕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但我的确是他的师叔。

师父夕未老人早年曾经收过两个十岁的徒弟，那时他自己还只有二十五岁，而他收我和师兄的时候已经八十有二，于是我们和大师兄程不与、二师兄梅雪添的年纪，便差足有六十年。梅津亭是二师兄梅雪添的独子，洛阳梅宅今时今日扬名江湖，江湖中人提起都要有三分敬意，但比我大了近三十岁的他还是得管我叫小师叔，而跟我差不多大的梅捻霜等人甚至是我的徒孙辈。

我再一次明白六年前离开师父闯荡江湖时师父为什么给我立下三条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不可收徒。要是我也像师父一样八十多岁再收个四五岁的弟子，那方无红等人岂不是年过八十还得叫一个稚龄小儿为师叔？想想也觉十分滑稽。

但师门规矩毕竟不可废，初次相见我受梅津亭一拜理所应当，但他拜过之后我便立刻再一次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