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月神君（三）

云翘在洞府里说了什么，长清应该是一字不落记得很清楚的，可站在华灯闪烁刺目的伏魔宫，她却突然是有些无法回忆了。

她想起自己究竟来找叶岚做什么。除了贺他没有死，她还有几桩事同他商议商议。据说人间的夫妻也不是个个都能相携白头，半路分开也是常有的事。对了，叫和离。

和离既有一个和字，讲究的自然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叶岚给她送了休书，又给她送了汤药，长清觉得，这皆是出自他单方面的意愿，他没有同她商议。

是以她开口同他说了这样一句祝福的话，接下来便该进入正题了。

浮黎来时跟她絮叨，让她不要顾忌雾月山老的小的，只要向叶岚讨一个说法。这个说法，在浮黎被一抹形状温软的流云挡住脸后不顾形象地将那抹云吸进鼻腔之后咳了一咳才蹦出来，他在咳嗽声中与她指教，“你一向是个心软的，恐怕他表示为难你就放了他，可他要同你分开，选了这个做法终归也是欺人太甚，为了我和锦辰的面子，你把他们伏魔宫翻一翻也不算理亏。”

浮黎的意思，是要她一定向叶岚问个明白，不过思量到她怀了身孕，浮黎又道，“你只上去起个头便好，后面的架我帮你打，苍岚那个老家伙我还是能拿得下。”

长清有锦辰做师父，小时候不知事，第一次看到锦辰，误以为是自己素未谋面的爹，险些就喊了锦辰一声爹。但直至此时此刻，长清才是惊觉，若真正论起来，浮黎更像她素未谋面的爹。

她当时便热切地看了浮黎半响。浮黎最后将脑袋偏到东边儿去，嘴里气若游丝且嘀咕地回道，“你别是想认我做师父，我也是看在锦辰的面子上，你也知道，我这人最怕麻烦。”

怕麻烦的浮黎为了她闯了这伏魔宫，长清虽是已经沦为了一个仙界的罪人，又怎么能够劳烦浮黎为她与整个雾月为敌。

以浮黎的身份，一旦大动干戈，雾月山只怕会倾全力迎战。

长清始终没有回过头，但已然感应到了伏魔宫外重重红雾中隐藏的几丝杀气，只怕就在刚才的片刻之间，雾月的卫队已是被召集了过来。

她想她与叶岚，还担不起这上万条性命来此拼杀，遂是心平气和，又同叶岚说了第二句话。

这第二句话，她没有多想，虽然休书已经收了，可终归也得需要她认，她晓得在场的人都有身份，都是四方的神仙，往后若是叶岚出门交际，少不得也得打上交道，说话间也就留意了几分。

她同浮黎是这样好的关系，浮黎存着替她打抱不平的念头，只怕她的委屈无处发出来，提的建议就不免有些血腥，有些暴力。诸如把他们伏魔宫打个稀碎之类……

可长清一路思量，她和叶岚打一场固然解气，但多年的夫妻，若真走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不光违背了她的初衷，亦是对不起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她想她与叶岚即便分开，彼此之间最好也得留一个体面。同叶岚住在云山的那些年，在最初养伤的那段时日，她曾反思自己为何会被锦辰贬下凡，为何她的师父容不得她。

反思了十六年，她想她还是有了长进。至少今日亲眼见了她这个夫君，除了觉得陌生之外，居然也能够坦然地接受了。只是一颗心有点无法忽略的沉重，那一个好不容易调出来的笑过后，神情也就淡了许多。

她淡然地说，“在外头听说了你继任神君，这是个好事，虽则你和我其实不大……相熟，不过我有一两件事，还是该同你说清楚的。”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说出来，满座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如那片流云一样顿时散了大半。长清甚至能听见几声控制不住的抽气声，格外的惊讶，格外的吃惊。

其中最为吃惊的乃是从南面的坐席传过来，捂着嘴说话的依稀是个年轻小仙子。

传来的声音又活泼又清脆，“哎呀！方才那场面还以为是个大阵仗，以为那位长清上仙同神君大人之间发生过一段不为世俗所接受的感情！就好像你同我说的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无情地被……应该是被老神君拆散了吧！那位从来不来雾月的浮黎真人出现，就是为了带着她过来找神君大人算账的！结果、结果这番话听起来，好似就像神君大人只是欠了长清上仙一点钱而已嘛。”

话中不无失望，虽然捂着嘴，但声音还是格外明晰地传到了坐席中间。长清微垂着的眼帘闪了闪，便似乎听见一个男子有点麻木的声音叹了一声，回道，“我觉得捂着你的嘴说话，并不能使你的音量变小，你说呢阿意？”

那小仙子回的什么，长清没再细听了，因为下一秒叶岚淡漠的嗓音已是传到了她耳朵里。

他好像从未对她说过那么简短干脆的一个字。“好。”

伏魔宫的宫宴要么便是彻夜不休，要么直接延到第二天日出时分都是常有的事。唯独今次有了变化，提前半个时辰结束，送走了宾客，宫人们最先簇拥着雾月山的老神君苍岚离开。浮黎千里迢迢将她送来雾月山的时候，存的一番心虽说不是搅动风云，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