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各自的缘(下)》
看了眼随侍的承恩:“御主呢?是否临政?”
承恩道:“御主近来不怎么管事,都是陶大人在处理。”
“陶晰?”
“是陶泽大人。”
“陶泽?”
“是的,陶晰大人之前守卫主城时受了重伤,虽然已经养了一年多却不见大好,所以御主便将陶泽大人调了回来。说是陶晰大人若是看到自己家兄长,心情大好,说不定就好的快些。”
“陶晰的伤,这般重?”
“嗯,对方不是什么小角色,貌似是彼加尼魔鬼域那边倪佳小姐的暗卫,十分了得,一人就斩杀了咱们城中诸多守卫……”回想当日情景,承恩依旧微微颤抖,心有余悸:“二少您当日自戕昏迷,是没有亲身经历,所以您不知道也不记得。但四少是亲身经历了的……那一战,真的是鬼神皆惊。原来,陶晰大人也真的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他的确,并不比你们四个差……”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因慕凯一直盯着他,自觉的闭了嘴。
陶晰自然是不差的,只是他身份特殊,总叫人看轻了他。
慕凯心知肚明。
当年的陶泽因为伤了腰椎再不能和自己一同在义父身边习武,做为补偿,义父便将陶晰留在了身边代替陶泽。反正是陶泽自己的弟弟,便没什么顾忌也无所谓的嫉妒。
义父待陶晰,在旁人眼中看去,虽不及自己兄弟四人,却是绝对强过许多人的。而陶晰的能力,亦绝对不在慕秋之下。所谓爱屋及乌,说的便是义父待自己与陶家兄弟。
当需要人维护海因斯坦的切实利益的时候,那个出力出人的并不是赌一口气的自己,也非慕秋,更不是早早就死了的兄长和三弟,承恩他们对于陶晰,自然就会有另外的一种看法,而他们这些人,对于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自己四个人,自然也不会再如以前一般看待。真正需要的时候,并不是我们承担了起来,而是陶家兄弟。这个认知,让慕凯有些沮丧。但他清楚知道,当日便是自己没有自刺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身体里的蓝眼泪,直到一年前才彻底清除出体外,然后是缓慢的恢复期。到终于能为海澈执刀,又过去了小半年。也许是那个时候,看到了情况相同的自己,让海澈看明白了些什么。只是那人从来看破不说破,连带朝夕相处的杨瑁也发现了端倪,才会有那送行时的一番话。
果然,都是小叔叔,不,是舅舅带大的人,一般无二。
现在,他会很正常的听林家姐弟谈起径若寒,跟着海澈一起叫他做舅舅。对外看来,是因为倪明的关系。其实不然。个中情由只得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离开前三个月,他在浪屿见到了慕秋。对方奉索格之命不远万里,跨过了茫茫七海,将径若寒的骨灰送了回来。
没有人怀疑那是假的,只因为林玥一见到那盒子便抱了过去,仿佛虚空中抱住了与骨灰一起回来的那个灵魂,牵着他的手,一路笑着泪流满面。
也是那时,他动了返程的念想。
见到慕秋的时候,慕凯才突然发现,自己心里是那么的惦记着海因斯坦,惦记着义父索格。纵然是会被千刀万剐也好,一定要回来见他。原来在我心里,什么江山美人都抵不过他。
他自小在这座城中长大,这内城于他而言是再熟悉不过。
这个时候,若是索格不曾理政,那么一定会在后面的园里纳凉。
这后园中原来有一大片的芙蓉树并三两棵垂丝海棠,都是年深日久,开起花来极妍丽。小的时候,自己在那树下掏过许多次的知了,亦和陶泽一起爬到树上去摘海棠果子吃,后来义父便把那海棠改种成了能吃的海棠。只是那之后,少了陶泽陪伴,纵然是有了大哥和三弟,自己也很少去摘果子腌渍了。
承恩只跟在他身边道:“……二少您是要去炉园吗?御主此刻恐怕正在那里……”
却见自己的主子一言不发只管向那边走,只好自己也跟上去。
他跟了几步,已经到了炉园的月洞门外。
远远的小亭子里,一个人正扎着稀奇古怪的马步,东倒西歪的让人不忍目睹。
这世上,能把打功底的马步扎成这个模样,着实不易。
一抹笑容浅浅挂上了慕凯的唇角:“……陶泽……”
他向身后挥手:“你不必跟着我。”
承恩长出了一口气,止步其外。
慕凯一步步走过去,看清楚了那个人。
已经须发皆白,是义父。
他手微微发抖,想伸过去却不敢。
明明离得那般远,却很清楚的看到那人的模样,和记忆里相比,老了这样多。
慕秋当日是这样说的:“二哥,义父对你很是挂念。”
极简单的一句话。
他知道自己的师父从来不会把挂念什么人表现得那么清楚,若是连慕秋都看了出来,那该是多么让人不能拒绝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