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榻
正殿内大门紧闭,静的连外面守卫走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自打进门之后赵倾城就一直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盛澈站的腰有些酸,低声问了一句:“我能坐下吗?”
赵倾城这才回身,快步走近:“可是方才摔疼了?”
“没有,”盛澈只敢将两手垂在身侧,怕自己忍不住去抚摸自己的肚子:“只是站的有些累。”
正殿里没有赐座,赵倾城沉默几息,牵起她的手往内殿走。
盛澈由着他牵,不作一声。
从前盛澈经常在勤政殿内殿的软塌上小憩,所以榻上一年四季备着毯子,如今入冬,已经换成了厚绒毯,可她已经有小半年没踏足过内殿了。
坐在榻上,盛澈自觉的将毯子拿过来盖在腿上,这才又开口。
“今日前来,是想与你商量离宫之事。”盛澈说话从不拖沓,以至于赵倾城连一丝防备都没有。
赵倾城不发一言,转身便要离开。
“你已经躲我三日了,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盛澈唤住他:“赵倾城,我会好好活下去,你放我走吧。”
赵倾城脚步顿住,却许久未能转过身来,挺阔的肩背时不时的起伏,像是在深重的呼吸。
“你如何向我保证?”他哑声问道。
“我要是想死,一定会死在你面前,我这么喜欢你,当然要你永远记住我。”盛澈笑着道。
赵倾城蓦得回身,双目猩红,失声质问:“既然这么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可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皇宫,不喜欢上京。”盛澈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我亲近之人全都死在了这里,包括我娘。”
当盛澈说完这些话,赵倾城甚至连开口求她能不能为了自己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
“赵倾城,放我离开,我会过好自己的下半生。” 盛澈去意已决,这是她早已备好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赵倾城甚至想要大声质问,那他该如何过好自己的下半生!
良久的死寂之后,他看着盛澈眼中的光亮,终于开口:“好,我答应你。”
盛澈有些意外,甚至有些彷徨,本以为事情不会如此轻易结束,以至于局促的将袖中尖锐发簪收起时不小心戳到了自己,她心跟着跳了一下,默默在绒毯下安抚着自己的小腹。
其实盛澈还想说些什么,但赵倾城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走的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决绝。
盛澈垂着眸子,心中难免失落。
本想最后好好抱一抱赵倾城,偷偷让肚子里的孩子离自己的父亲近一些的。
入夜,不知为何,盛澈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还有好多话没与赵倾城说清楚,该断的要断,该还的得还,该谢的,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盛澈穿的严严实实,去了勤政殿,而不是乾清殿。
她知道,赵倾城今夜一定也睡不着。
只不过到了那里,春满只是愁容满面的朝东指了指。
东边,一定只有摘星台了。
月影扶疏,寒风过堂,冷的廊下守夜的奴才直打颤,摘星台顶只会更冷。
盛澈在狐裘披风下摸着自己的肚子,朝春满吩咐。
“备轿辇,送我过去。”
这次,摘星台的四百六十级台阶,她竟扶着栏杆走了小半个时辰。
台顶的风呼啸的让人听不清周围的动静,直到盛澈出声唤他,赵倾城才迟钝的回过头。
不知他在这冷风里站了多久,唇色已经冻的有些泛青了。
盛澈将春满交给她的大氅递到赵倾城面前。
“天冷,多穿些。”
赵倾城不为所动的看着她。
“你来做什么?可怜我吗?”
盛澈拿着大氅的手抖了一下,又往前递了递:“先披上,真的很冷。”
赵倾城目光落在她握着氅袍的手上,指尖已经冻红了。
手上的重量猛的一消失,赵倾城接过自己手里的大氅,抖落开来。
下一刻却又披到了自己身上。
两件氅袍披着,盛澈觉得尤其的沉重。
“我送你回去。”赵倾城帮她将大氅系好的时候,手习惯的在她肩膀上搓了搓:“我只是上来透透气,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不用再理他们。”
原来,她以为自己过来,是有人求她来的。
“赵倾城,我来是有话还没说完。”盛澈看向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谢谢你,替我爹平反。”
赵倾城覆在她肩膀上的手徒然落下。
“盛将军保家卫国是忠臣良将,俯仰无愧于这天地。当年之事,是东元对不住他,如今盛将军平反昭雪,不过是我们赵家迟了整整二十年的致歉,我想这也是父皇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