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他问：“你笑什么？”

我摸摸脸，嘴角果然是上扬的，“你能笑，我就不能笑了。”

郑池歪着头，“你为什么每次见面都怼我？”

他这句说的特别快，好像怕我打断他似的，我一怔，有吗？

他好像会读心，“当然有。”

那天的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即使熬了一整夜，年轻的身体也没太大的不适，只是觉得脚步虚浮，控制不住地想笑。

学校院墙外，那条长长的后街，一眼望不到头，几个小时前这里很繁华，商贩食客摩肩擦踵，现在每个档口都黑洞洞的，仿佛沉沉睡着的大黑猫，一只挨着一只，我放轻脚步，不要惊醒他们。

郑池的步子大，我跟不上他。

我看到小说里写，如果一个人喜欢你，那么他的步伐就会不由自主靠近你。丈量我和他的距离，得出结论，郑池肯定不喜欢我，而且讨厌我。

我踢路边的小石子，专往郑池的脚上踢，那双白球鞋洗的干干净净，被我踢到便一顿，就是不肯停下，一步，两步，三步，我屏住呼吸，四步，啊，停下了。

我抬起头，路边亮着盏白色的小灯，穿红色格子围裙的老奶奶推着小吃车，热气氤氲，朴实而又温馨的香气，勾地我胃里酸酸的，才想起昨晚光喝酒了，到现在没吃过正经东西。

听到郑池的声音，“两碗瘦肉丸。”

我对着小石头用力一脚，郑池啊呀一声，回头怒视我，我晃着脑袋耍赖。

老奶奶看着我们笑，用筷子把肉泥一条一条推进锅，再利索地捞到碗里，边做边说：“小伙子，你女朋友真漂亮啊。”

我抢在郑池前开口，“奶奶，我才不是他女朋友呢。”

奶奶呵呵笑，“小伙子还没追上吧，要努力了舍。”

我坐在小摊旁，胳膊大咧咧支在摇晃的折叠桌上。

郑池抽出纸巾，把板凳，我和他前面的桌面擦干净，再把脏纸巾整整齐齐叠成方块，放进垃圾桶，才坐下。我在一旁叹为观止地看。

他把碗推到我面前，我看到他的脸竟泛着红。我说要努力哦郑池。他说快吃你的吧，脸依旧红红的。

我第一次吃瘦肉丸。

原本以为是圆的小丸子，没想到是长条形，咬下去很弹牙，鲜地我连舌头都要吞下去，配合一口靓汤，五脏六腑都烫妥帖了，舒服得直叹气。

一口气吃掉所有的肉，又喝了半碗汤，仍意犹未尽。我捧着碗，顺着土黄色的碗边，看到郑池带着笑意看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说：“看我干什么，没见过能吃的？”

他把另一碗也推到我面前。

原来两碗都是给我点的。

我很没出息地收回刚刚的话，大快朵颐起来。

两碗下肚，我一拍桌子，“奶奶，再来五碗。”

郑池瞪圆了眼睛看着我。

看他见了鬼的表情，我噗嗤乐出来，“给我室友带的，她们应该没吃早餐。”

郑池说：“原来你这么仗义呢。”

我一拍胸膛，“那是，你以为阳姐白叫的。”

“行行行，女侠。”

郑池摘下手套，替我拎饭盒，左边三大盒右边两大盒，跟天平似的。

往前走就进了校园，我们俩一前一后，顺着校园的大路，走到天际泛白，然后分手。

很多年后，我依然会对这一天有感慨。

我记得，刚入学时，我爸开车送我去宿舍楼，只觉得学校大得离谱，一圈又一圈的教学楼，人流如织，离开了淡泊路又到了致远路。

可毕业那天回头看，不过一面湖，几个主干道罢了，当年怎么会迷路呢。

我听说过人长大后，会发现童年的事物，实际上比记忆中大很多，源于人长高变大了。

可这四年，我没有长高，也没有变胖，只是心里多了点惘然。

就像这天，我站在宿舍楼前高高的楼梯上，跟郑池挥手告别，无比痛惜，那条种满金色梧桐树，笼罩着白纱，带着青涩味道的路为何不能修得长一些，再长一些。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持续到我推开宿舍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