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宝玉
黛玉对朝廷上的事不感兴趣,即使亲戚们分立两方,她也没觉得一定要选个边站着。但第二日听符氏和殷适随口闲聊的几句话,却吓得后背直冒冷汗。
先是符氏抱怨了两句设宴的主人家安排得不好:“你哥哥像是什么都没吃似的,回来又拿虾皮鸡笋汤泡了碗饭吃下去才算事,酒倒是喝了不少。”又问,“你和你二哥坐得近不近?听没听清楚那边是怎么‘斗法’的?”
殷适想了想:“两位王爷没说什么呀。”
符氏嗤笑了一声。
殷适说:“不过听到他们说玉姐姐的外祖家了。”
黛玉眉头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是官场上的事,你别说给我听,我不耐烦听那个。”
“没提那些,北静王说先前宁国府办丧事,见到了贤德妃娘娘的胞弟,果然人如其名,‘如宝似玉’,又赞他模样俊俏,应答规矩,有大家子的气度。”殷适道,“有人顺着北静王的话问见到他那块传奇宝玉没有,北静王正说着呢,忠顺王忽然问他,既然见着了,那块玉上到底写了什么字?果真灵验否?北静王本来想说,忽然就停了下来,一个字不吭。”
符氏好奇地问:“纵然两位王爷平日里有些政见不一,到底同朝为官,总要客气客气的。忠顺王问了,北静王何故一言不发,就冷场了?”
“可不是嘛,”殷适后知后觉地想,“怪不得大哥用不下饭呢?北静王晾了忠顺王那句以后,忠顺王也不说话,桌上其他人更不敢接。我要在那桌,我也觉得气氛不好。”
符氏道:“莫非那玉其实多稀奇,北静王也不曾细看,不知道上面有没有字?”
“有多稀罕呢,就是他出去打醮,清虚观的道士们都能轮流看一眼呢。”黛玉见符氏真的好奇,解释道,“那玉上也确是有字的,正面篆文: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背面篆文: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犹豫。
这几个字,真是一个国公府的公子哥儿能用的吗?北静王如此宣扬那块玉的玄妙独特,是什么心思?怪不得他不敢明说上头的字呢。可是来荣国府做客的宾客谁没见过这块玉?谁不知道写着什么?怕是忠顺王的那句问话也是故意的。
皇上的传国玉玺上,不就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若有心人参上一本,把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和陛下的传国玉玺扯上关系……你甚至不能骂他牵强附会、故意诬陷。因为平时没人提这事还好,只要有人说一句像,那就确实像。
这么一想,外祖母家把宝玉的这块玉当成宝贝一样供着,还四处宣扬,只恨不得人人都知道它多稀罕多珍贵,“和他的命一样”,岂不是很危险?
黛玉把自己都给吓着了。
殷适却似乎还没想到这一层,只称奇道:“这么多字?”他比划了一下,“正面、背面各有十二个字,那这玉大概这么大……我不记得我刚生下来什么样子了,嫂嫂,明哥儿生下来,嘴巴多大?含得住这么大的玉?”一边说还一边想把半个拳头塞进嘴里。
符氏快步上来打开他的手:“干嘛呢,当着你姐姐的面就这样,脏不脏?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玩呢。”
殷适讪讪地看了一眼黛玉,见黛玉心思重重,并未看他,才松了一口气。
符氏又道:“这有什么不理解的?字刻得小些不就是了,你没听人家说,还有人能在米粒上刻字,在核桃上刻船呢!”
殷适却还有问题:“既然是他娘胎里边带出来的,那想是神仙赠的,神仙也要学这样的手艺吗?”
符氏道:“神仙什么不会?需要特意去学吗?”
殷适想想也是。
黛玉听了却更是害怕。
宝玉那块玉她是见过的,还真有那么大,殷适已经五六岁的人了,尚且含不住自己的半个拳头,宝玉刚生下来的时候,真的含得住那么大一块玉?
这块玉,到底是不是神仙给的?
倘若、倘若是外祖母家自己炮制了这传说,那他们的心思难不成是……?!
她吓得摇了摇头,不可能,兹事体大,不可能完全不漏风声。舅妈房里那么多伺候了她多年的老人,就她们的那几张嘴,若这事有点儿不对,哪儿忍得住不往外说?既然这么多年都只是说宝玉衔玉而生,想来此事绝不可能弄虚作假。
但她来不及松口气,又想到,若是真的上天所赐,就不危险了吗?天命所归之类的话可以是奉承人的吉利话,也可能是取人性命的催命符啊!
外祖母家又和王爷们交好,又有四大家族的姻亲,亲友故交更是数不胜数,朝中有王子腾,宫里有贵妃,这样鼎盛煊赫的人家,出了个神仙托生的公子哥儿……
黛玉正想得入神,符氏见她频频发抖,以为她冷了,忙叫丫头们添炭,又给她塞了个手炉:“快喝点热茶暖暖身子,怎么冷了也不跟我说,冻着了怎么办?”又喊殷适,“给你姐姐倒一碗热枣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