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话
“你是在撒娇喽?”
“……”玄砚的头低了又低,不适从地摸摸眼睛又摸摸鼻子,一副很忙的样子。
搭在肩上的墨发随着这一系列动作柔顺地耷拉下来,灵眇伸出手拨开玄砚的头发,竟瞧见这位传闻中清冷惯了的殿尊红了脸,她惊奇地想凑过身去看个仔细,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捂住双眼。
“……”
灵眇羽扇般的长睫一下一下轻轻刮着玄砚的掌心,酥酥痒痒,她启唇问:“嗯哼,我都看见了,你打算捂到什么时候?”
玄砚却反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结冥树我自可派人去修,你可以放心。再者说,如今下魄、乐云、清河三人不知又在筹谋些什么,仙界无主,势必大乱,按照那群人的尿性,三界矛头必定会再度指向你,现在最好的办——”
“好好好,好好好……”灵眇将玄砚挡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拨开,“原来玄砚君是出于大义考虑,我还以为是为私情……”
“私情?”玄砚沉默半晌,故作深沉地点点头,“私情大抵也是有的。”
“大抵?也?”灵眇的业火在身后窜起,火光有一下没一下地逼近玄砚的脸,摇头晃脑道,“什么叫‘大抵’,什么叫‘也’?那看来我方才流的眼泪大抵、也、是白流了。心疼玄砚君所做的一切,心疼咱们冥尊耗尽灵力栽种出来结冥树,原来我的心疼只值白菜价,比不得你口中的大义。”
玄砚眼底满是宠溺和无奈,不说话,只是闷声看着笑闹着的灵眇。但似乎他还没彻底适应灵眇这副忽然变小的身体,所以当灵眇凑上前来时,竟然下意识往后一栽,所幸背后是一丛灌木,不然大名鼎鼎的清虚殿殿尊失足摔落坡底,说出去不得让三界大跌眼镜?
但实际上,但凡与灵眇相关,玄砚做出来的事势必都教人大跌眼镜叹为观止。
从前悖逆整个仙界偷偷将灵眇救下,破开古今禁忌交递灵叶先不说,现世蜀云国一行之后,公然与灵眇站在一处,头顶“共犯”“逃匿”等等罪名与乐云等人叫板为敌,更是让人惊乎叹乎。
“是为大义,更为……私情。”
玄砚重新站起身来,没事人一样重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是这样的,玄砚这回倒是真话。上千万年的光阴里,两人相隔着的不止是冗长孤寂的岁月,还有那些曾以为再也无法相见的生死轮回。所以好不容易才捱来的相见,就算是做些大跌演技的事情又能如何呢。
那些温热的情愫萌生于北域,北域茫茫白雪,初见时的霜花在那时的玄砚眼中烙印下来,成为后来再也无法轻易抹去的记忆点。
即使是在历经了后来无数次的轮回,身与心早在忘川的流水中被洗涤地纯白素洁,在即将相见的这一世,记忆深处无法忘却的霜花也无可替代地成为了首选。
霜花临世。
这一世的玄砚降生之际,天降霜花,恍若大雪盖世。人间钟鼓声乐不息不止,仙界祥云绕柱龙凤呈祥,那些晶莹的霜花从仙界人间,落在了冥界。
那是极为寻常但又不寻常的一天,遮天蔽日的结冥树下站着一个瘦削□□的人影。那时候的灵眇像是感应到什么,心漏跳了一拍,正看着漫天飞花之际,一片最是完整纯净的霜花从天而降。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就在霜花和温暖的掌心相接触的一瞬间,两片孤薄的灵魂终于得以重逢——
那时,灵眇还不知道。
不消不融的霜花在她的掌心渐渐融化,化成一小滩清水,她勾了勾修颀的手指,指尖在那摊凉水中点了点,沁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向全身。
“……有什么人要来了。”冥冥之间,好似声音在呢喃。
天地飘霜,唯独在那簇最为炽热的业火中消融、软化。
灵眇仰头看着玄砚,一时竟不知道是心酸还是好笑,想了半天最后才道一句:“玄砚君今生究竟是什么人呐,我很好奇。”
“一个能在降生之日让三界飞霜的人,应当神力无边、灵核强大才是,不像是我现在面前这个说话磕磕绊绊的醋坛子啊。”
玄砚干咳两声,转过身去:“普通人而已。”
灵眇回忆了会儿,想起来玄砚从前说过的。那夜小桥流水,桥上,玄砚曾经短暂地提起过自己的往事,似乎,并不是什么出生即巅峰的神童灵子——甚至像是一个不甚讨人喜爱的呆头小子。
茕茕孑立。
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这样的。
“普通人?”灵眇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不相信一样,继续说,“我看着不像。在你成为人间万人敬仰的殿尊前,你是怎样的人?是武功盖世的绝世苗子,是灵脉纵深的天降英才,还是十里八方一呼百应的小老大?”
“都不是。”玄砚脸上的笑浅浅的,淡淡的,像是在回应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罢了,放在人海中一不留心就能丢了的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