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向远处。

街道的尽头消失在灰色中，连同远方的一切都被迷雾吞噬。

再往北，一直往北，就是庇护所了。

说是庇护所，实际是一座大型城市——世界现存最发达的城市。那里集结着世界最顶尖的科技与人才，资源充足、经济发达。

城里的人们不需要佩戴呼吸器，也不需要为了生存提心吊胆。他们享受着自由而安逸的生活，彻日狂欢。

听说，那是绝对安全的避难所，是末日人类的天堂。

她恨死庇护所了。

如果不是垄断巨头企业掌控着世界的资金流动，庇护所独享全球80%以上的资源，就不会有无数流浪者横死荒郊，为了一丁点儿资源掀起血雨腥风。

她恨死庇护所了，可是同时，她也无法遏制地，对那里有一种天然的向往之情。

一份通往狂欢圣地的入场券，她没法不心动。

而换来幸福生活的代价，不过是又一条人命而已。

*

三天后。

雪下得很急，大片大片地落下来，仿佛要填满整个天地。

柳名紧紧握着妹妹的手，逆着暴雪前行，脚步因陷入积雪而变得格外沉重。周身白茫茫一片，她看不清方向。

她们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

在这样的暴雪天，似乎任何声音都会被呼啸而过的风吞没。但是此时，一阵阵喧闹声从远方传来，在风暴中迸发出倔强的生机。

就是这道声音，让失去方向感的柳名勉强没有偏航。

——她决定奔赴自由市场。

渐渐地，空旷的白色荒原中出现了建筑物模糊的轮廓，吆喝声、谈笑声、歌声愈加清晰响亮。她拉上气喘吁吁的柳意，穿过歪倒的铁栅栏，终于抵达了自由市场。

走进这里，柳名才有了身在“人间”的实感。

这是一座经过修葺的废城，如今焕然一新，已经成了当地最大的集市，连暴雪也无法掩埋这里的热闹盛景。

“卖氧气瓶喽，买二送一，买二送一！”

“从庇护所刚刚进货了一批胶囊，来看看——”

“全场统统七折，统统七折啊！”

街道上灯红酒绿，形形色色的流浪者穿梭在楼宇内，所有的窗户都亮着光，隐约可以看见里面人头攒动，谈笑声在楼间回荡。

沿着街道，无数的摊铺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稀奇玩意儿。摊主们躲在屋檐下冻得直搓手，却依然卖力地大声吆喝着。

柳名算是自由市场的常客，却也觉得今天似乎格外热闹。

她随机地拉住一个摊主，问：“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那人冻得皮肤发红，对她热情地笑了笑：“姑娘不是本地的吧？你有所不知——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所有商品都有促销活动，自然热闹些。他们说呀，五六十年前就有这个节日了，当时人们管它叫’双十一‘！”

柳名挑了挑眉。她向来不太关注这些节日，没想到今天恰好赶上了狂欢节。

摊主又期待地说：“姑娘，来一个星球糖盲袋吧？三分钱一袋！”

她点了点智能手环，向老板转了0.1虚拟币，就当是回报了他的解答之恩。

对方高兴得连忙道谢，转过身又继续吆喝道：“好吃的糖果嘞——不好吃不要钱！”

柳名将那袋糖给了妹妹。柳意从中随机地摸出一颗，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吐出了一个红白相间的泡泡——是木星。

她们顺着人流一直前行。

黑狐约定的位置很好找——华尔大厦是自由市场里最高大的楼，也是当地物品最齐全的商场，位于广场正中央。

走进去，更加浓厚的市井气包裹了她。

大厦内部虽然空间大，奈何店铺太多，没有放过任何一块空地，显得像大杂烩一样混乱而拥挤，人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各个店铺都亮起霓虹灯门牌，争相斗艳，看得柳名眼花缭乱。

——多卖一件商品，或许意味着多一天的氧气、食物、生命。

一阵阵来自人类的呼吸、呐喊、体温释放出的热量充斥着整座大厦，带着一股汗臭味钻进柳名的鼻腔。她皱了皱鼻头，有些犯恶心。

柳名连问了几家店铺老板，才终于找到了地下一层唯一的入口。

这个门设置得极其隐蔽，没有标识也没有门把手，如同清洁间的门一样平平无奇。

她们推开了门，沿着狭窄而黑暗的楼梯走下去。楼梯的尽头烟气弥漫，仿佛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然后她看见了——

脏乱的酒桌、灯罩破碎的昏黄吊灯、转盘与卡牌、围着起哄的人群。

地下一层是一个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