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从上房走出来,江夕月抬头,看到月上柳梢,清光不减,默默叹了口气。
云凝烟作为苏挽弦的替身,待在侯府已经六年了,从青葱豆蔻到桃李年华,便是个宠物放在身边,也会产生感情,何况是人。骤然让陆承渊把她送出去,相当于斩断他对苏挽弦最直观的怀念,难怪他沉默许久,也没有答应。
江夕月就没说什么,安然行礼告退了。
不趁这个时候把云凝烟送走,等日后陆承渊习惯了转变,再提就难了。不论他以为她是嫉妒,还是报复,这一步她别无选择。她知道自己在陆承渊心里的分量,对二择一,陆承渊并不爱云凝烟。
只是多少还是会让他慨叹。
这样的慨叹也让江夕月心酸。
在陆老太太那边时间久了,又说了这会子话,已经过了戌时。陆承渊也忙得累了,江夕月干脆把这事留给他慢慢想。她身上有小信,今晚不打算守夜,走时嘱咐小丫头在外头候茶,就阖上屋门走到院子里。
除了几个值守的下人婆子,院子里也没别的人。隔着几株梅树看过去,莲花石灯散发着黄晕的光,透出夜深人静的静谧气氛。
江夕月走下台阶时脚步很轻,以至于坐在阶石上的同喜也没听到。
同喜正在专心数钱袋里的钱,几块纹银搁在撑开的下摆上,他左手倒右手地数那些铜钱。
江夕月看着想笑,同喜出了名的爱攒钱,常说生平第一要紧,就是娶个贤惠女子为妻。他家中几辈都是侯府仆人,他心眼实诚,做事又勤快,陆承渊便对他格外放心,让他负责给承恩院把门上锁。
估摸着翠袖已在门口等着接她了,江夕月就打算跟同喜说两句话,想说她明早会提前过来,让同喜别醒得太晚,警醒着替自己开门。话还没说出口,余光瞥见次间的灯吹熄了几盏,窗纸透出的光黯淡下去,显得晃悠悠的。
江夕月正好侧头看了一眼,一只猫出现在屋檐边缘,哗地叫了一声,从屋顶猛扑到侧廊上。
或许是被这只飞扑的猫吓到了,刚好处在树影廊影交错的暗处,一个黑色的人影飞快地闪了一下,霎时就消失在了廊外的无光处。
江夕月吓了一跳,往前赶了一步,低喊一声:“谁?!”
同喜被她吓了一跳,一抖手几块纹银全掉在地上。抬头一看是江夕月,砰砰的心才缓下来:“夕月姑娘这一喊,吓得我心都不跳了!”
江夕月面露惧色,不知是什么人过去了,心里慌得很,回头看着同喜道:“拿灯过来。”说完也不等同喜,自己先追过去了。
一直从廊下追到侧门,通向外头的圆门半开,但门板竟在微微晃动。显然她方才没有看错,的确有人从这里跑走了,而且跑走时还很紧张,才会不小心撞到门板。
同喜跟两个下人打着灯赶过来,门板已经安然不动了。看到江夕月表情悚然,几个人都慌张不已,低声问怎么了。
江夕月走到外头,前面是一条两通的甬道,对过墙上有两扇门开着。清白月光照在一面青砖墙上,甬道平旷安静,空无一人。
江夕月回过身来,走到门内问同喜:“这门到了晚上还开着吗?”她的语气很严厉,连带同喜也十分紧张,他连地上的银子都没捡全,就急忙带人赶过来了。
“姑娘知道的,这门外头通往绣房、洗衣房和杂货院的,离咱们仆人房也近,院里有人怕绕远路,让我把这门关晚点,他们从这里走回去近些。”
江夕月就严声道:“守门的跟你手把手交差,他们既走了人,你就该把门锁起来。没得为了几步路开了漏洞,这么大个门,有谁趁黑进来了可了得?”
同喜知道有人跑出去了,回想起来后怕不已,连连点头称是,保证再也不会开着门了。江夕月还不放心,亲眼盯着同喜锁了门,又看了眼跟来的两个家丁,到底夜深了,也没再发作。
沉默地随几人一同回到院中,上房灯熄了,陆承渊已睡着了,房门口守夜的人换上来了。江夕月把他们叫过来,正色嘱咐了两句,又看了同喜一眼,同喜因为方才的事,这会儿正心神不宁,两颊烧得红彤彤的。
“求姑娘别把这事告诉二爷和管家。”跟翠袖在门口碰上面,江夕月刚出了院门,同喜从门里追出来,拦着她一脸苦相地哀求,“二爷治下严厉,要是知道这事,我在侯府就没好日子过了。”
他倒也不傻,知道江夕月素来以陆承渊为先,如今又是陆承渊的心头爱,若被她在主子面前说上两句,他也不用在承恩院待下去了。
江夕月知道他担心为何,但这事事关紧要,看到他面色焦急,只能叹口气,无奈地道:“先歇息吧,明日再说。”
江夕月思前想后,到底没把这事捅给陆承渊。
一是朝廷公务繁忙,他近日常去衙署,忙得衣不解带,江夕月看了好生心疼。二来同喜为这事苦求于她,不惜拿出老婆本来贿赂她,甚至他外头家人也托信进来,说得是言辞恳切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