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初霁(一)
郑江离回到吃席的案前时,整个厅堂都寂静无声,只见郑江姝正站在厅堂中央,低着头,看她表情,似乎是有些着急。
郑江离没落座,朝郑江姝走去,细声问道:“怎么了?”
“我······”郑江姝支支吾吾,没说出半句话。
还没等郑江姝说完话,郑江离就听见另一阵声音响起。
“予尚在,还有人敢如此放肆!”
郑江离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来人衣着华贵,带绒的紫色衬子外套着一笼轻纱,既保暖又不显得臃肿,身旁还有侍女贴身扶着。
郑江离记得她。郑江姝同她说过,乐安公主,高滢。
见乐安公主走来,郑江离缓缓躬身行礼,“参见公主。”
彼时一屋子人的视线都落在二人身上。
高滢似乎是觉得同郑江离讲话会有失身份,于是给身旁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开始盘问:“你就是郑家娘子?”
“是。”
“有人看见是珠子是从你们席间弹出,致使李娘子滑倒。”
“没有······”郑江姝开口为辩解,忽然又想起自己不太会撒谎,故而又闭上了嘴。
三言两语,郑江离已经洞悉了郑江姝为何如此慌张,原来是东窗事发。
只是郑江离和这一屋子的端坐厅堂的女娘不一样,她见过山川湖海,也见过千军万马。这种小场合不值得她心惊胆战。
“有人看到,你姊妹二人还要狡辩?”高滢目光轻飘飘地转向郑江姝,郑江姝瞬间畏惧地低下了头。
高滢继而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眼前这个女娘,缓缓道:“难道你认为是予冤枉了你吗?”
郑江离没回答,倒是有人急着替她回答。
“沙场儿女,从不说假话。”这声音清爽明亮,言语之间自带威严和不容质疑。
郑江离遥遥望去,说话者正是彭家娘子彭欢。
先前郑江姝同郑江离讲过彭家虽没有世家大族的殷厚家底,可自家门楣也是先辈们在沙场上一刀一剑实打实地厮杀出来的。彭家满门忠烈,彭欢的几个兄长都战死沙场,父亲也在某场战事中受了重伤,如今在家休养。
整个彭家,在此时全靠这个女娘一人撑起。
彭欢除了有掌管家族的魄力与手段,还自幼承受就是家族长辈忠君爱国的教诲,骨子里全是忠义豪爽,眼睛里也容不得丁点儿沙子。
她将珠子投出来的方向尽收眼底,当然不会沉默。
彭欢迈着稳健的步子走来,尽管口齿之中都是不容质疑的坚定,却还是向第一次见面的郑江离全了礼数,行礼见过,举止得当,行径间却是清冷与疏离。
“郑娘子,在场他人从未习武术,自然难以看出你们的伎俩。我乃将门之后,你却难以瞒过我。”一语了,彭欢又直直盯着郑江离的眼眸,目光里带着锋利:“我平时最是讨厌暗度陈仓之人,你们文臣之后,大多都是如此阴诡的姿态,没有半分磊落可言!”
这一番话,无所顾忌,也折煞了在场的大多数文臣之后。但却无人敢回驳一句,只因她是彭家的女儿。
即便那位将门之后眼底的神情藏着尖锐的利刺,郑江离还是迎着她的目光。
有些事情,的确如彭欢所言。比如两年前,安州的战乱,又是哪个阴诡的人在背后操盘呢?
郑江离回了神,“彭娘子说是我们投的珠子,平白无故的,我们为何要做这等事?”
彭欢一时无话,面色稍有松动。
李子衿已然修整好,和李夫人再次回到人前。她见郑江离如此伶牙俐齿,都怪她害的自己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于是立马冲上去,“那自然是因为······”
语到关键,李夫人却比女儿聪明,轻轻扣住李子衿的手臂,低声截住话头:“公主自会为你做主,别自己损了颜面。”
一听“颜面”二字,李子衿顿时和蔫了一样,收住了动作,老老实实地站在李夫人身后。
“我阿父的确是文臣,我阿母却也是将门之后。折辱文臣和将门的罪过我实在是承担不起。”郑江离缓缓转身,看向李子衿和李夫人,语调缓缓:“我承认,投珠一事,确是出自我手,但和我妹妹无关。”
郑江离侧目看了看郑江姝,“你且退到一旁去。”
高滢听到郑江离承认,立即趾高气扬道:“听闻你从小就不曾养在郑大人身旁,如今成就你这番光景,予就替郑大人管教管教。拖下去,鞭笞!”
侍女从高滢身后走出来,伸出手就要拿住郑江离。彦灵眼疾动作快,瞬间跳出来护在郑江离面前,一阵推搡。
就在此时,李东任疾步走了进来,吸引了所有在场人的目光,只是引得众人观望的是他身后的人。
高肃如那日在茶坊相见一般,江南楚地、气质绝佳,只是这次他一身白衣,似雪羽丹鹤,俊美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