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初霁(一)
他一手负后,随着李东任缓缓走进来。
高肃目光洒向四周,最后落在郑江离身上。
“郑娘子虽未久居邺城,却师承顾影先生,不知公主口中的光景,又是何番光景?”高肃蓦然开口,仅仅一个问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很明显,他在维护这个众矢之的的郑娘子。
高滢的威仪,来自于她身处高位的傲慢。而他的威仪,仿佛就是与生俱来。尽管他人不知他是何身份,只是听到他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屏气敛声。
听见“顾影先生”四字时,郑江离也不偏不倚的捕捉到高肃的审视,心中一顿,只觉得他那双眼眸越发幽黑,深不见底,好似笼罩了浓雾。
浓雾之下却是若有若无的莫名熟悉。
四目相对,各怀心事。
她突然就想起来那日茶坊,想起了他所谓的劝诫提醒,还想起了她上马车之后的厮杀。
思及此处,郑江离立马先收回了目光,寒意从脚底窜了起来片刻蔓延全身。
“你是何人敢质疑公主······”
一语未了,高滢就剜了身后地侍女一眼,侍女连忙闭口。
高滢面上扬起伪善的笑容:“连你也来了,真是热闹。”
面对乐安公主的客套,高肃只是轻微地掠了她一眼,也没有作任何回答。反倒是李东任说话了:“今此也算是我李家良辰,不易见血。”
李子衿这回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管来者是谁,直接朝李东任喊道:“阿耶,这委屈我可不能白受·····”
“放肆!你是越发没了教养!在兰陵王殿下面前岂容你胡诌!”李东任赶紧喝住女儿,他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竟不知屋内已经是这样的局面。
在场大多数人许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那位只身破阵、功名无边的“兰陵王殿下”,听见李动人如此称呼,才纷纷见礼。
郑江离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与他茶坊相遇的男子,兰陵王殿下?既然身份如此矜贵,又为何出现在京郊的茶坊?
在片刻惊讶过后,她也缓缓低头同众人一道拱手作揖。就是如此,他们的关系,也是遥遥一拜而已,既然不会有太多的牵扯,便同她没有关系。
“公主,此事就当是未发生过吧,微臣也是同郑大人同僚一场,总是要给些颜面的。”
李东任话术周全,不动声色便将过错扣在了郑家头上,还堂而皇之给自己戴了一顶“心胸宽广”的高帽子。既做了收场,又赞誉了自己。
身为东道主的李东任亲自出面求情,高滢自然给面子,正想开口时,却见郑江离却突然直起身体。
“方才,彭娘子论道‘磊落’。我却饶有见习。”郑江离抬眼看向与李子衿站在同一处的李东任,“今日,来贵府贺喜,来者都是客,李六娘子先是说我这疯魔之人不能上台面,这便罢了,还折辱了我妹妹;茶水滚烫,李六娘子又轻易洒在我妹妹的手上,令其受伤。我是与‘磊落’二字无缘,李六娘子今日可才簪上‘明事明礼’的簪子,怎也与‘磊落’沾不上边?”
一番话下来,李子衿再也顾不得,只为自己辩驳:“我那是无心之举!”
“若说这些都是无心之举,那么我掷珠伤人也能是无意为之。”郑江离笑,淡淡点破:“李大人是在给我阿耶颜面吗?李大人是在给自己颜面吧。”
此语一出,原本占理的李家人瞬间落了下风。李子衿纯属就是自作自受,李东任的高帽也没戴起来,
奈何郑江离声音轻缓,有理又有礼,挑不出半分“大不敬”的错处来。
高滢可不听话里的弦外之音,看着郑江离振振有词,心中怒火中烧,提高了声音:“就算如此,你今日这番作为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实是有损荥阳郑氏的门楣!”
郑江离闻言心底没太大的波动,她声名在外,有几分好几分坏早木已成舟,她不想试图改变所谓“疯魔之症”的名声,因为她不在乎。而荥阳郑氏的门楣光耀,她这一生,早就折辱了一遭,如今如何她大抵也不太在乎。
可此处分寸,郑江离终归要拿捏,对方位高权重,她即便占理,也得低眉顺眼:“公主教训的是。”
对方已经低头,高滢只得将心中的气焰压下去。
李东任在官场浮沉多年,自然知道此时理应自己来收场:“今日之事,都是臣教女无方所致。让公主见笑,还望公主海涵一二。”他又看向郑江离,“也请郑娘子不要挂怀,代老夫向郑大人问安,改日定会登门拜访。”
郑江离再次朝着李东任行了一礼:“我今日确实莽撞些,也没颜面继续待下去,不打扰各位雅兴,就先告辞了。”
见自家阿姊已经迈步离开,郑江姝也抬手拜别。
高肃直视着迎面走来的女娘,穿堂风流入她的袖中,吹得她身上的绫罗宛如蝴蝶。
她曾经,不这样。她穿着厚重的盔甲,风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