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为云(一)
说实话,郑江离长这么大确实没干过这样的事,顾万泽喝茶从来都是自己煮,主要是嫌弃郑江离的茶艺。
可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有求于人。
郑江离这样想着就要伸手去抓碟子里的茶叶。
“用茶则。”
郑江离这才看见旁边有专门匙子,转而去拿匙子去舀茶叶。
茶叶倒进了杯子里,郑江离又准备去提起炉子上的茶壶,可茶壶的把手滚烫,郑江离刚碰上去疼得差点叫出来,连忙缩回了手。
高肃看着郑江离一连串动作,只觉得她笨手笨脚,于是便直起了身子,“看来孤今日指望不上你了。”
“郑娘子此来所为何事?”
郑江离正用另一只手的冰凉去给被烫着的地方降温,她知道高肃洞察一切,明知故问,她还是只能耐心回复道:“我知道殿下在调查粮价上涨之事,殿下也应该知道我有家人因此事而获牢狱之灾。所以我恳请殿下能明察粮价之事,还我家人一个自由身。”
“粮价归度支部和司农司掌管,牢狱归大理寺主管。你找错人了。”高肃往沸水里添了几匙子茶叶,室内顿时茶香四溢。
“可殿下心系民生,能查清楚这米粮溢价之事。”
“即便如此,想要解救你郑家的人应该去求娄定远。”高肃将茶斟入杯中,抬手递给对面的女娘,想替她驱驱寒气。
娄定远?娄定远应该就是那个写信的娄某。郑江离深吸一口气,高肃对朝廷了如指掌,而她一无所知,这样的合作,她是处在劣势的。
郑江离双手接过茶杯,这套茶具上好,隔热效果不错,没烫着她。
郑江离轻啜茶面,“殿下茶艺渐长。”
“是吗?”高肃浅淡一笑,突然觉得郑江离魔高一尺,她如此说着,他们仿若真的是故人······又或许他们本来就是故人。
“郑家若同娄定远汲营一番,今日将是上座之宾,也有好茶。又或是郑娘子是对孤的茶独有垂青?”
他虽笑着说,话间却已经准确掐住了郑家掣肘两难的境地,也猜到了娄定远的谋算。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那双眼睛虽然美,却透出锋利的暗光。
郑江离感受到他的目光,那股熟悉又莫名而生。
“与娄定远相与,骑虎难下。”
“那你怎知,喝了孤的茶,不是骑虎难下?”
高肃言语步步紧逼,听得郑江离一怔,手上烫伤的疼痛再度加剧,她却只能忍者疼。她已经坐在了这里,此刻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已经为时已晚。
郑江离的头微微抬起,面前的公子正姿态随意地坐着。世人说他丰神俊朗、郎艳独绝,是天底下鲜为罕见的容貌。
当他真的坐在她面前时,她只觉得他就像那万丈深渊里腾起来的云雾,既虚无缥缈又深不可测。
郑江离只是笑笑,“既然殿下放我进来,骑虎难下也是日后的事了。”
高肃动了动眼皮,“郑大人教你如此说的?”
“我阿耶虽困于此事,却没有要我做任何事。有的话,我也在此刻说明白些,郑家这一步棋,由我一人来走,是非过错也由我一人承担,与旁人没有关系。”
弦外之音是她自己主动来求见,并非受人挑唆。
她那碧清的妙目里没有半分惧色,落在高肃眼里,不知为何,令他心神浮动,想起了塞外的天光。
但即便如此,高肃头脑依旧清醒,“孤想要尚书令的文集调令手书。”
这是他的条件。
如果只是郑江离,她是拿不出手这封调令手书的。她要是拿不出调令手书,他们之间自然也没有合作可言。
但郑江离却并不担心自己拿不拿得出来郑秩的调令手书,她只关心高肃拿它作何用。郑家有人在牢狱,此事按朝廷规定是需要避闲的,郑家不能拿出文集调令来亲自查此事。
“李大人的书房里挂着一幅山水图,那面墙后就是暗室。以殿下的耳目,调出暗室里的文卷轻而易举,不需要调令。”
说完这句话,郑江离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如果李东任将粮价的卷宗收在暗室里,那么即便是手持文书调令在明面上也不能调出那些文本奏折。
高肃看出郑江离正在思虑,戏谑道:“看来郑娘子还不是朽木。”
“那您要拿调令调集何处的文书?”听着对方调侃,郑江离没有半分恼怒,说话也不绕弯子。
“郑娘子可还记得济州城外春水煎的味道?”
郑江离刚想下意识得说“不记得了”,脑子里却骤然蹿出一些不容忽视的东西。
她与高肃相遇那日,就是在济州京郊的的一处茶坊。茶坊里买的春水煎是假茶,高肃好像把他们······都杀了。
对,就算是买假茶,也罪不至此,为何就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