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蒋一乔把向安带到了落石巷——她曾经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离开这些天，落石巷意料之中的没有一点变化，地面上是黝黑的泥，道路两旁摆满了锄头、簸箕等凌乱的杂物。

马车很快就进不去了，好在也离得近，蒋一乔索性带着向安下来步行。

不一会，一个矮小的棚架印入眼帘。几张十来寸高、几案大小的桌子挤在棚下，四周放置着若干张干草编制的坐垫，男女老少俱混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听一个老先生讲故事。

蒋一乔熟门熟路地带着向安在“一尊尊”人之间穿行，直至如愿找到一个背风的位置，才拉着向安坐下。

他们穿着华贵，在这些荆钗布裙、不修边着的人当中犹如鹤立鸡群，很快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打量。

茶铺的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哥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来，很是局促而紧张地问：“两位贵人要些什么？我这里只有陈茶和米糊，还有些没有炒制的瓜子。”

蒋一乔从荷包里取出一小块碎银交到他手上：“劳烦你取两个碗，一壶热水，再添个火盆过来，其余的都不用了。”

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贫苦人出来找消遣，两文钱便能坐一下午，几年也遇不到一个出手如此阔绰的人。

小哥连声应下，笑得没了眼睛，眨眼间便将蒋一乔索要的东西拿齐，过了会儿，又殷勤地拿了段木栅栏过来，挡在他们身侧，将他们与其他人间隔开。勉强也能算作个雅间，只是颇有一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

蒋一乔谢过他的好意，取了一个碗来，用自己的手帕仔细擦拭干净，这才倒出了一碗热水，递给向安。

她闲不住，左右环顾着，一会儿拉扯一下向安的斗篷，想漏风的地方捂好，一会儿又移移火盆的位置，唯恐他受寒。

茶铺里用的瓦碗，即便是装了满满的热水，摸上去也依旧生凉。

向安没像捧茶杯似的将碗捧着，只是试探着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整张脸都被水汽浸湿，看上去无辜而有无害。

“原来落石巷是你父亲的产业。”他突然开口。

蒋一乔闻言一愣，这才发现这老先生今日讲的乃是落石巷的由来。

“蒋世达将军是咱们长陵蒋氏的嫡系长子，手拿钢刀便能上阵杀敌，那是云端上的人物。”头发已经白成一片的老人精神矍铄，讲到兴头时甚至手舞足蹈，“他是可怜咱们贫苦百姓居无定所，这才央求了当时的蒋老相公，将落石巷划出来，供贫民暂居，出钱出力，不仅修建屋舍，还派遣府兵巡查……”

那个时候蒋一乔年岁还小，常跟着蒋世达来落石巷溜达，听他嘴里念念叨叨，一会儿说要给那一间屋子的房顶加些茅草，一会儿要在那个拐角新修一颗柳树。

可惜自他去世以后，蒋府虽未将落石巷收回，却也再未派人打理，渐成了如今混乱肮脏的模样，甚至有不少匪寇流盗藏匿其中。

物是人非，但总还有人记得，这条令府衙头疼的街巷，原本是蒋世达赠与百姓的居身之所。

蒋一乔眼里露出自豪的光芒，得意地挑了挑眉。

随着老先生的讲述渐入佳境，不少看客都不再关注这两个不速之客，只津津有味地听起故事来。

但一些窃窃私语却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不是王丽家的姑娘么？听说顶了蒋书意的位置，攀了卫王府的高枝儿，怎么又回来了？她旁边那个难道是向安不成？”

“向安？”一个肩上顶了两个补丁的男子轻嗤一声，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老神在在地说，“那可是卫王的弟弟，怎么可能到咱们这儿地方来？我舅舅的媳妇娘家的哥哥给卫王府送过柴。别看姓向的怎么怎么着，不受老天爷待见，泼天的富贵又能怎么样呢！就向安这个药罐子，这大冷的天儿，怕是只能像狗熊一样窝在洞里睡着，哪儿能像咱们这样自在。”

“还是富牛说得对啊！”

周围人的人附和着，越发失了分寸。

蒋一乔有些着急，又有些生气。

她恨不得现在就站起身去制止他们，可向安一点反应也没有，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先生上下抖动的白胡子，听得很认真，像是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别人的谈资。

“既然不是向安。那蒋一乔身边的人是谁？”有人突然问道。

富牛斜眼一瞟，无所谓道：“我舅舅的媳妇娘家的哥哥可是给卫王府送过柴的！向安么，我也见过，肯定不是这个人。他长得这白净秀气的模样，怕不是蒋一乔拿了卫王的银子，在外面养的小倌吧。”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笑得不能自已。

富牛颇为得意，翘着腿，趁着众人倒气的间隙，又兴奋地补充：“蒋一乔么，落石巷里住了七八年。卫王府不知道她是个假货，咱们还不知么。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了王丽家的儿子，白白吃住几年。上了蒋文崇的床，替他女儿嫁去守寡。图什么？还不是图金银钱财、逍遥快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