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凛冬腊月,银雪盖地,晨曦为天都国抹了一层璀璨的金光。
暗红的纸屑裹在雪粒里,这是昨日一场举国欢庆的婚典留下的痕迹。
层层叠叠的山脉巍峨起伏,成群的塔楼宫阙在半山腰上拔地而起,这就是天都主君的皇庭。高台上的号声响彻山谷,百名骑士策马奔入城门,马蹄踩在松软的雪地上散出滚滚清寒,整个皇庭的气氛紧张而诡异。
“阿姐,瞧那边。”
三两个宫仆在殿外清扫积雪时,发现宫墙边赫然隆起一团青色物件。
她们走近一看,柏树下似乎躺了个人。青色软纱罩着她的身体,长发遮住半边脸颊,而树下斜倒一支掐丝珐琅花盆。
花盆底部有些裂缝,边缘沾染着深褐色的血迹。
眼尖的宫女一眼就认出,这是昨日新王后抱在怀中的花盆,只是里面的白花不知去向了。
“好像是个女子……”
几人面面相觑,老宫仆放下手中的笤帚,呢喃道:“怕是昨晚遭殃的姑娘,没被砍死也该冻死哩……”
她这样说,是因昨晚宫乱,新王后暴毙,主君中毒昏迷不醒,大将军围宫捉刺客,好几个不规矩的大金陪嫁宫女被杀,估计此女子也是被收拾了遗忘在此的。
老宫女叹声气蹲下,用手轻轻拨开女子的头发,正欲探探她的鼻息,忽然间女子用力撑开眼皮,轻不可察的呼了口气。
白光炸眼,漫天碎雪纷扬飘散,女子双眸清淡,两眼对视,一时木讷无言。
“呀——”
老宫仆吓得惊叫一声,后仰跌坐倒地,又咋咋呼 呼道:“她还醒了呐!”
她?
“活的,没冻死!”
老妇身边还站着几个陌生面孔,她们皆穿厚实裙袄,腰间缠带三色结,坠了一圈青色陀珠。
女子疑惑地观望着宫女的神色,来不及反应自己的处境。她一动不动,还以为自己是栽在花盆里的一株花。
“是冻木了吧,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女子素净的脸蛋毫无血色,眼珠子不停转动,忽然她瞧见了树下的花盆,瞬间瞳孔放大,心中惊叫:谁把我底座弄下来了!
老宫女发现绿纱隐隐透出女子的肌肤,内里竟是一色不挂,惊叹道:“天诶——里头光着的!你是哪个宫的?”
宫女们眼里除了震惊,还十分慌乱。皇庭供奉格列圣鸟,忌宫仆淫.乱冒犯,如此衣不蔽体躺在光天化日之下,是死罪。
她观察起宫女的神色,因常年陪在主人身边,最懂识人心绪。
这些人好像,非常生气,还很困惑。
她微微张嘴,忽然浑身颤栗,尖锐的刺痛从身下传来,后知后觉到噬骨般的寒冷,像是触感刚刚被激活,才发觉雪地是冰凉的。
女子脑中白光一闪,从混沌中惊醒过来。
她本是一株花。
是大金公主完颜韶安随身携带的解语花,唤作“萧语”。
青纱下,她摸到自己根根分明的手指,关节、指甲、皮肤,是全新的触感;四肢、前胸后背,五脏六腑皆是真实的存在。她感到胸骨间微弱地跳动,逐渐清晰且急促起来,这是心脏的信号……
萧语吞咽了口唾沫,喉咙间滑动,她怔怔地抬手触了触脖颈。
她抖抖索索地拉开青纱,低头朝自己的身体开了一眼:纤纤玉体,肤白细嫩,两手两腿,不可描述。
这是女人的身体……
萧语触电般捂住青纱坐起来,宫女们瞪圆了眼盯着她一连串怪异的小动作,有一人站出来怒目指责:“贱奴!竟敢在霁月宫放肆!”
“阿姐!”年龄小些的宫女拉了拉老宫仆的衣袖,拧眉说,“昨夜大乱,焉知她是否受了迫害?天寒地冻的,不至于这样狼狈地睡在雪地里吧?”
老宫仆神色松动:“那,那她这样总归是大不敬的。”
萧语茫然,不理会宫仆因她争执。她不清楚自己为何变成人,只知道韶安公主要去天都国和亲,随手把她也捎上了。和亲路途漫漫,至于何时到的天都,她全然不记得了。
她抬眼,嗓音暗哑:“公主呢?我要找公主。”
宫女们面面相觑: “公主?”
这皇庭里只有一位公主,正是昨夜成为王后的那位。
大金国公主完颜韶安远嫁天都和亲,主君重视,昨日婚队刚抵达就举行了封后大典,尊韶安公主为天都王后。
本是两国交好的美事,现完颜韶安已死,惹得大金送亲军队在城外发难,亏得小王连夜带兵出境镇压,这才没殃及到天都百姓。
“你说的是大金完颜氏?”
萧语用力点头,喉咙干涩发痛,脑中仍在隐隐胀痛。
宫女们神色一变,瞥着她说:“怪得很,她是新王后的人。”
“阿姐,你看她长得是不是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