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跑了
,唯一乱的,便是一些与小院整体格格不入的绸缎、瓜果等等苏顷早上给赵霁带上的物什,被无情地扔在茅屋门口。
跟着在一块的,还有直直跪在茅屋前的一个背影。
苏顷以手捂唇,露出一抹坏笑。
她站在小院柴门外,轻了轻嗓。
跪着的背影一颤,缓缓转过头。
苏顷笑着对灰头土脸的赵霁打招呼。
赵霁慌了,想说话又不敢说,对着苏顷摆摆手示意她快走,见苏顷不动,急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他嘴唇无声开合,说着“走啊!快走!”
然而苏顷下一秒动作让他魂都吓飞了。
苏顷推开柴门,扬声道:“相公,你在这跪着干嘛,娘呢?”
茅屋里传来细微的声音。
片刻后,门打开。
苏顷做好了准备,她但看到赵霁娘亲的那一刻,心还是颤了颤。
赵霁娘亲瞎了一只眼,眼窝深陷进去,凹成一个黑洞,满布生存艰辛的沟壑皱纹已看不出昔日年轻的样貌。
苏顷迅速整理好心情,笑着道了声“娘”,又表情歉疚道:“儿媳刚从铺里赶过来,本说和相公一起来,他倒先来了,儿媳再次给娘赔不是。”
她又要行一礼,被赵霁娘亲托住。
“姑娘,屋里请。”
她用的称呼是“姑娘”,并非“儿媳”。苏顷瞧了眼赵霁,拿起散乱在外的物什,随赵霁娘亲进了屋。
屋内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可谓家徒四壁。
“承蒙姑娘不嫌弃。”赵霁娘亲关上门,又挪动着有些不便的身子为苏顷搬来木椅。苏顷忙说:“不用了娘。” 但赵霁娘亲却很固执地给她搬过来。
她说话轻声细语,动作带着天生的优雅。照苏顷积攒下的识人本领来看,赵霁娘亲绝非普通人家出身,倒不如说,更像是大户没落后的贵家小姐。
“姑娘,这里你也看到了,什么都没有,穷得很。老身观姑娘穿着,定是富硕之人,姑娘举止潇洒,应不是礼教大户出身,虽不知这个孽子如何攀附的,姑娘又是为何要与他结为夫妻,只求姑娘一切想好。他虽有些贪财,但绝不是贪得无厌之人,相反还很重情。只求姑娘届时觉得他不好了,找个好理由将他打发了就好。”
赵霁娘亲态度诚恳却不卑微。
但她一个用词却引起苏顷的注意。赵霁娘亲在说道“礼教大户”时放慢了些许,语气也加重了些,像是嘲讽,像是埋怨。
苏顷对她的好奇心愈发增加,她很想知道赵霁娘亲是经历了什么,但她心知不能问,痛过的人往往很清楚别人痛在那,如她这般,断不会去刺探别人的伤。
“赵霁很好,我们之间不能说攀附。”
“姑娘,老身这把年岁,虽活得不甚通透,可有些事也能感觉出一二,否则,刚刚我便让霁儿站起来了。”
赵霁娘亲微微一笑,苏顷便知多说无益,于是改道:“我在城里也有别院,您要不住过去,也有人照顾,赵霁他也能放点心。”
赵霁娘亲摇摇头。“姑娘好意,老身心领了,只是老身发过誓,此生不进冀州城。”
“啊……这样。那往后我们二人常来看您。”
“老身在这里活得挺好的,虽然瞎了只眼,可手脚还算灵活,后院种着菜,去年收成大好,余粮不少,姑娘与霁儿正当年华,不应待在我这老朽之人的身边,人各有道,姑娘切勿担心。”
几番交谈足以老人的固执,苏顷也不再劝。
苏顷出屋,见日薄西山,赵霁耷拉着头还在跪着,听见动静抬起头。
“你娘说叫你起来,然后直接走人。”
赵霁一脸终于熬过头了的表情,手撑着地,极慢极慢地起身,跪了一日,汗透了衣袍,腿都要废了。
苏顷叹口气,过去扶住他,赵霁微愣,小声说了句“谢谢。”把胳膊搭在苏顷肩膀,一瘸一拐地朝苏顷来时乘坐的马车走去。
“那辆怎么办?”赵霁指着他驾来的那辆。
“我到时会差人过来,正好修缮一下房屋,再送点补品之类的,眼睛也能瞧瞧,万一……”
“瞧不好的。”
苏顷扶着赵霁上了马车,车轮毂毂转动,往回冀州城的方向缓缓行驶。
“大夫是这么说的?”
赵霁点头苦笑道:“我那会背着娘找了许多大夫,人说哭瞎的眼是瞧不好的,我以前有个妹妹,妹妹夜突发疾病去了,只活到两岁,娘抱着妹妹的尸体哭了有三天三夜,然后就看不见东西了。”
苏顷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听着他说。
赵霁双手枕着头,往后靠向车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