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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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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柏珏衣不蔽体地蜷缩在潮湿发霉的稻草堆里,借着月色偷偷将傍晚藏起来的纸条翻找出来,攒在手心。

自从莫名其妙被下狱以来,他已经多日不曾与外界交流过,空有满腹冤屈却无人可诉,无从辩白。

他自知近日自己正在调查的一件大案势力盘根错节,内情牵涉良广,其中涉案之人不少都身居高位,一旦事发必然震动朝野,是以此事他从未告知旁人,一直独自小心查探。

如今突然身陷囹圄,虽然柏珏自认问心无愧,但也猜到,一定是这件秘事无意中走漏了风声,这才被人先下手为快。

君子死社稷,倘若自己今日之死能使天子对乱臣贼子的狼子野心有所察觉,能使奸贼投鼠忌器暂时收敛野心,那一死又有何惧?

只是他对得住江山社稷,却唯独对不住自己的家人。

妻子早年撒手人寰,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如珠似玉的爱女。

柏珏至今还记得,当日她满面病容地卧在榻上,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殷切嘱咐:

“我福薄,无法陪伴你终老,咱们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替我照顾好她,教她读书写字,教她为人处世,看着她成亲生子,和乐美满......”

最后,她□□美丽的眼睛逐渐暗淡,即使已经神志不清,口中却仍然喃喃沉吟着东坡居士的诗: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此事一直是他心中隐痛。

他深知妻子自伤身世飘零,半生潦倒,所以对女儿从未寄托过成龙成凤的期盼,只希望她能够庸碌平淡、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

是以妻子去世后的七年里,他也一直按照她临终前的嘱托,亲手教导女儿诗书礼仪,一饮一食莫不用心,力图将她娇养成不知忧愁的性子。

这些年来,若不是为了将女儿抚育长大,他怕是早就追随亡妻而去。

也正因为这个冰雪聪明的爱女,他心中永远有一层牵挂,不至于毫无挂碍地殉情而终,也不至于在朝事上过于刚直耿介,处处树敌。

久而久之,他也明白了妻子当年的未尽之意——

她把女儿托付给他,既是为了爱女,也是为了他。

她怕他爱她太深,哀毁过甚亏了身子,就交代他照顾好着女儿的一饭一食,一言一行,以做慰藉,她又怕他耿介孤直,为国为民不惜己身,就用女儿的未来牵绊住他,使他不至于毫无顾忌地上谏讽喻,直刺国是。

可如今他被囚入狱,女儿孤身一人留在家中,不知该有多么担惊受怕。

若是自己真的无法洗清罪名,依大周律例,家中女眷也要籍没为奴,一向娇生惯养的女儿又该如何生存?

今时今日,分明是他满心牵挂社稷,一时贪快误入圈套,不但危及自身安危,还要祸及家人,又如何对得住妻子的良苦用心,对得起女儿的纯孝之情?

思及白日里女儿送来的那笼包子,更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当日离家前,他曾承诺给女儿带回她最爱吃的白糖糕,怎料如今当爹的没兑现承诺,还要女儿为他这个父亲奔走操劳,洗手作羹汤。

想到这里,他猜到女儿素来性情沉稳,此番传信必有缘故,连忙强忍十指钻心之痛,用血肉模糊的手指细细描摹起每一处凹凸不平的痕迹,翻来覆去串联起来,虽只得八句,却字字惊心——

苌弘化碧,精诚所致;

缇萦救父,孝感君子;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此心安处,身何畏之。”

读毕,他朗声大笑:

“好一句‘此心安处,身何畏之’!不愧是我柏仲芳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正该有此气度!纵我今日身死,也不怕后继无人了!”

心底也微微慨叹起来:

“乐婉,咱们的女儿长大啦!”

夜色如水,月光如银,鹅毛大雪穿梭于牢狱内外,纷纷扬扬洒遍人间。

京郊山林外打猎迟归的猎人策马夜行、吆喝来去,长弓覆霜、满载而归。

长街巷尾挑着扁担卖阳春面的小贩舀出锅里最后一勺沸腾的汤头浇在雪白的银丝面上、再撒一把碧绿葱花。

两心相许的少年男女披着斗篷提着花灯在火树银花中嬉闹穿梭。

身着青色儒生服的书生怀抱陈旧的书匣行色匆匆,急急奔走在回家路上......

闫府书房内,首辅闫鸾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淡紫常服,端坐于书案之前,捻须含笑端详近日那封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却能使风云变色的奏章——《诛贼疏》。

书房内坐了乌泱泱一堆人,却静得连一根针落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得清。

闫鸾笑意愈盛,随手点了座中一人:

“刘大人,你官列鸿胪寺少卿,又曾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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