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朕观保义此人,奸柔成性,悖逆失信,不忠不信,实乃天下第一恶徒……
凝之手托茶盘缓步退出殿门,门内天子的雷霆之怒似乎仍然回荡在耳边,她只是垂首敛目,古井无波,仿佛一座泥塑木偶。
同屋的小宫女木香瞧着四下无人,悄悄凑过来:“柏姐姐可真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生气时不但不害怕,还能这么沉稳镇定的人,怪不得苏公公总是在我们面前夸姐姐好,让我们多跟着姐姐学。”
凝之虽然心神不定,但听了她这一通孩子气的话,也微微笑道:“真是个傻丫头,我哪里有那么好,那是苏公公心善,看我才来还不熟悉宫中事务,怕姐妹们不担待才说的话,阖宫里也只有你当真了。”
木香摇头,正欲反驳,忽然瞥见凝之脸上笑意浅淡,如冰雪初绽,静水流深,不由怔了:“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啊,像画里的仙女一样……怎么平日不多笑笑呢?咱们同住几天,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
凝之一愣,抬眼看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苏南正沉着脸往这边走,连忙拉住木香:“别混说了,苏公公要过来了。”
苏南是皇上身边从小陪伴的大太监,别说凝之、木香这些小宫女,就是后宫的妃嫔美人、前朝的王爵大臣,见到他都要多给几分体面。
凝之进宫虽然只有半月,但暗地里也受了这位苏公公不少照拂。
观其行事,谨小慎微,宽严有度,绝不是那等踩低捧高、行差踏错的小人。
但一个混迹宫廷数十年,历经风云仍然屹立不倒的人,也绝不会是济苦救难的菩萨心肠,平白无故在宫中照拂一介罪臣孤女,这并不像聪明人会做的事。
他究竟为什么对自己青眼有加,这是凝之一直想不透的事。
若说是与父亲有关,凝之自信父亲一向把自己视作掌上明珠,从来事无巨细无所不谈,却并未听说过与这位大太监有关的事迹。
若说是受父亲施恩过的大人所托,自父亲被诬入狱至不明不白冤死狱中已一年有余。
当日事发,凝之也曾挨门挨户苦求那些素日与父亲亲厚的大人们施以援手,可大人们却无一不紧闭朱门,将她拒之门外,最好心的一位也不过让下人从侧门扔一包碎银子,转告她趁早远离京畿,保全性命。
若说是受圣上嘱咐,不说父亲当日被诬时圣上如何轻信奸佞,她被没入宫婢时皇上如何漠然置之。
就是如今,她来南书房的小茶房侍奉已有半月,却从未为圣上亲手奉过一杯茶……
虽然在苏公公有意无意的关照之下,她的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但苏公公再关照,也不可能越过南书房的管事太监安排差事,奉茶这等在主子面前露面的好差事一向是轮不到她来做的。
今日能够得此“殊荣”,是因为圣上自早朝结束后便心情不佳,茶房里伺候的大宫女们没人敢来,推来推去,便推到了她这初来乍到木头木脑的,和木香这年纪最小最不懂事的人身上。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今日奉茶能不能得赏赐另说,若是行差踏错,一顿板子大概率是少不了的,怕也只有木香这等不谙世事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才会如此高兴了。
想到这里,凝之在心中又长吁了一口气。
一顿板子换皇上一眼,值不值?
******
苏南常年穿一件赤色蟒袍,头戴三山帽,两鬓斑白,身材高大,面白无须,细眉狭目,笑起来脸上一团和气,不笑时脸上却挂满了刀子。
因常常御前行走,传达圣谕,他的步伐总是疾快而沉稳,却无声无息,像一阵轻快的风。
今日他的脸上就挂着刀子,从殿内出来时尚且有一分笑意,退出来时眉目都倒竖起来,一刀一刀向殿的宫女内侍们剜去。
“今早是谁给皇上佩戴腰饰的?”
一个藕色宫装、颜色姝丽的宫人连忙拜下,急切解释:“苏公公,昨夜皇上歇在了祥云宫,今早上朝前奴才们本来打算照常伺候皇上穿戴,可庆妃娘娘骂我们笨手笨脚,怕奴才们服侍不好主子,非要亲自……”
苏南打断她,冷哼一声:“庆妃娘娘?胆大心刁的丫头,分明是自己偷懒做错了事,还敢攀扯主子娘娘,我看你这条贱命是不想要了!拖下去,给我狠狠地打!”
两侧立刻出来了两个身材粗壮的小内侍,手里皆拿着一寸厚的木板子,当场把这宫女按在庭中,也不叫人堵嘴,就一左一右地打起来。
板子敲在肉上,发出“笃笃”的闷响,更响的是那宫女的惨叫声,原本娇嫩清脆的一把好嗓子,此时却凄厉地像深秋里折了翅膀哑了嗓子的蝉,听得人烦躁又恐惧。
板子越来越沉,求饶和惨叫声却越来越低,凝之跪在众宫人前列,睁大双眼看着这宫女狰狞肿胀的脸。
原本娇花嫰柳的一个美人,挨了二十板子已经惨不忍睹,自腰起下身鲜血淋漓,筋骨裂折,十根新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