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
玄嚣坐在书案前批折子,高高一摞折子堆积如山,他一目十行,笔走龙蛇,批完一本扔一本,满地都是翰林笔墨。
苏南刚走到殿外,就听到里面折子摔得噼里啪啦,他的徒弟福贵今天当值,见他往这边走,连忙打起帘子,凑过来殷勤地笑:
“师父又办了什么好差事?回头您再得了圣上的赏赐,别自己藏着,也拿出来给奴才们开开眼罢。”
苏南瞪他一眼:
“皮猴子,御前伺候着还这么多话,圣上吩咐的差事你也敢打探?我看你的耳朵舌头是不想要了!”
福贵嬉皮笑脸地答道:
“奴才知道师父疼我,要不然也不敢跟您撒娇。”
见四下里无人,又凑过去耳语:
“主子爷今儿个心情一直不大好,您老进去复命可要当心,别挨了板子。”
苏南推开他,整了整衣帽,脸上堆笑,一路小跑进了内殿。
他伺候皇帝时日已久,最熟知他的脾气。一看殿内没人伺候,气氛像是根绷紧的弦,也不敢马上开口,连忙小心翼翼绕开遍地开花的折子,寻了个角落静静跪下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见皇帝烦躁地按了按眉心,停了笔,赶紧捧了茶盏膝行着奉上。
觑着他神色稍有缓和,这才大着胆子开口:
“万岁,您吩咐的事,奴才都办妥了!”
玄嚣头都不抬,问道:
“怎么办的?”
苏南低声道:
“按您的吩咐,既要给庆妃娘娘长长记性,又不能真落了娘娘的面子,奴才绞尽脑汁,实在不得其法,只能自作主张,当着阖宫上下的面把玲珑拾掇了,也算给那些心大的奴才们紧紧皮,免得他们背主忘恩。”
玄嚣皱了皱眉,停了笔,缓缓道:
“做得不错,只是可惜了一条人命。玲珑那丫头朕有印象,平日里侍奉也算尽心,可惜是个糊涂人,放着好好的差事不做,非要在朕身上动手脚。也罢,你去,替朕赐她一口好棺木,再赏她家里人十两黄金,给她择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厚葬了吧。”
苏南连忙五体投地,大声恭维起来:
“陛下真是仁德宽厚,爱民如子,奴才领命,替玲珑拜谢陛下恩典!”
玄嚣哼了一声,轻轻踢了这老奸巨猾的奴才一脚,笑道:
“快滚吧,再不赶紧从朕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朕就真要治你轻举妄动伤人性命的罪了。”
苏南顺着他那脚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继续跪着,死皮赖脸地笑:
“陛下心疼奴才,奴才谢赏还来不及……只是现下还有一事,要请陛下示下呢。”
“您前些时日让奴才好好盯着的那位姑娘,今日机缘巧合,被分来御前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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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初秋夜晚,天气微凉,凝之身披一件青色纱衣,半干的长发未束,抱膝坐在凉亭石凳上,闷闷出神。
月光如牛乳般,流泻在她冰雪砌成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夜色更深,凉风如水,少女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渺渺的烟雾,飘飘杳杳,似真似幻,恍如神仙中人。
作为天下头号主子的身边人,太和殿的奉茶女官,待遇自然不是一般宫女可以相较的。
午膳后,苏公公亲自领着她来了这处小院,告诉她从此就在此安置,又提点她明日早些去御前当值,就给圣上照样奉上今日的茶。
凝之自然一一的应了,也不忘给苏公公塞了些碎银子以示感谢。
她自然知道,苏公公是看不上这几两银子的,可是宫里往来就是如此,别人稀不稀罕是一回事,你给不给就是另一回事了。
入宫还不到半年,虽然奉茶的本职还有诸多不懂之处,但这些暗地里的规矩凝之已经记得很清楚了。
宫里的人命贱,同样是伺候主子的人,脑袋都是时刻挂在裤腰带上的,什么都比不过真金白银来得贵重实惠。
到了苏南这个位置,面子体统固然重要,但到底也不能免俗——小宫女内侍们送上的银子,本身就是一种尊重。
果然,苏南掂量了掂量,倒也没嫌弃银子少,照单全收了,另又附送了和煦的微笑,新添了几句褒奖的话。
凝之也不敢把这些话当真,只打算暗暗从他的话里探一探天子的性情口风,可惜这老狐狸滴水不漏,听了半天,愣是没有一句实在的。
只有一件事是千真万确的,从南书房到太和殿,圣上知道有她这么个人,不然,这个奉茶女官绝不是她可以担得起的。
只是圣上明明曾经对父亲所犯的罪有过雷霆之怒,为什么如今又偏偏对她这个罪臣之女另眼看待?
父亲当年被小人诬告,罪名是勾结废太子党朋,构陷忠良,意图谋反,证据却根本立不住脚。